Odd Girl Out

对女孩们来说,连日常冲突都会终结一段关系,更别提突然爆发严重的攻击了,她们甚至拒绝最基本的冲突形式。她们心中有个很简单的等式:冲突 = 损失。

女孩会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孤身一人,其中就包括维持一段施虐友谊。

谦虚和节制在女性价值体系中仍占主导。当代女性研究表明,我们的文化继续给女孩加压,依然希望她们贞洁、安静、苗条、甘于奉献,希望她们克制自己对性爱欢愉、个人意见、食物和自身利益的渴望。

女孩们看重彼此身上“甜美”和“可人”的特质,她认为这些词语可以和“顺从”“礼貌”或“被动”相替换。好女孩,佩姬·奥伦斯坦总结道:“首先要友善——友善的重要性超越活力、超越聪颖,乃至超越诚实。”

大部分女孩都知道,最可怕的侮辱之一是被人称为“自以为了不起”的女孩。这种女孩被大致定义为自负、爱炫耀、令人反感或以自我为中心。

“了不起”标签会让女孩产生困惑。一方面,她们明白自负、自认为比他人强并不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另一方面,她们发现自己会嫉妒这么做的女孩。

我们既要求女孩大胆,也要求她们胆小;既要求她们雄心勃勃,也要求她们有所节制;既要求她们性感,也要求她们矜持;我们既教导女孩迅速行动,也希望她们静待时机。但这种绕口令终将导致玩家在痛苦的旋涡中走向崩溃。

操纵,尤其是在性方面的操纵,常常被当成掌权的途径展示给女孩。典型的女性大反派“很少是抢银行的,她颇具魅惑力、无比甜美,直到某个诡异瞬间你发现她并非如此。她暗中勾结、有控制欲、诱惑他人、背信弃义”。

“女孩互相问自己胖不胖是一种竞争方式,”一个八年级学生向我解释道,“如果她们很苗条,问别人自己胖不胖,对方会怎么想呢?这是一种说另一个人不够苗条的消极攻击。

“好女孩”必须贬低自己,因此寻求恭维时要采用峰回路转的方式。

美国文化建立在独立和竞争的双立柱之上,而这与女孩之间亲密、关爱和友好的价值观直接对立。

操控和结盟行为始终都存在,任何一个女孩都不是表里如一的。

“打不还手”,这在一些地方可是大罪。“我敢肯定,如果有女孩打我,”波多黎各裔高二学生尼迪娅告诉我,“我不会打不还手的。如果我打不还手,那所有人都觉得可以挑衅你。”里奇伍德六年级的黑人女孩劳伦解释道:“有时人们会骂你说‘哦,你长得真丑’,你不能说‘好吧,谢谢’,你得说‘好吧,你妈妈太胖了,都进不了车门!’”

我遇到的中产阶级非裔美籍女孩称在白人社交世界中很难获得成功。这些女孩的经历出奇地一致,都承认尝试实话实说的时候曾受挫乃至被惩罚。“我试着说实话,”米歇尔举例时向我解释道,“但她们都觉得我是个贱人。”

完全没有冲突的关系并不存在。女孩将不再认为冲突会导致关系结束,而会明白没有冲突的关系很难存续下去。

这本书写作之时,女孩的生活中还没有短信,没有Facebook,没有手机相机,也没有视频聊天。

如今,女孩间的霸凌行为已经延伸到了数码空间。手机和电脑成了新的涂鸦墙,用户们只需轻点鼠标,就能摧毁一个人的人际关系和声誉。社交媒体的广泛使用改变了游戏规则,也彻底改变了女孩霸凌的形式和性质。

科技还改变了女孩的日常关系,特别是女孩的自我认知。“要是不登Facebook,我就不存在。”这年头,听到女孩说这种话可不稀罕。许多女孩睡觉时把手机放在胸口,等新消息直到半夜。

2010年,青少年通常每月发3000条短信。

我们的文化不允许女孩置身于公开冲突之中,她们因此被迫采取非肢体接触、间接、隐蔽的形式进行攻击。女孩通过背后说闲话、排斥、谣言、辱骂以及操控来引发受害者的心理痛苦。与通常欺负泛泛之交或陌生人的男孩不同,女孩攻击的对象往往来自亲密的朋友圈,这令攻击行为更难被识别,受害者的痛苦也会随之加剧。

隐性攻击文化中,女孩用不着拳头和刀具,而是诉诸肢体语言和关系。在这个世界中,友谊成了武器,比起冲人大吼一声,一天不和对方说话更伤人。没有哪一种姿势比朋友转身离开更令人难过了。

在女性友谊亲密无间的背后,隐藏着一片弥漫着愤怒的秘密土地,而滋养这片土地的,正是沉默。

迈克尔·汤普森(Michael Thompson)与同事们在重要著作《最好的朋友,最坏的敌人:理解孩子的社交生活》(Best Friends, Worst Enemies: Understanding the Social Lives of Children)中指出,每个孩子在生活中都对三样东西充满渴望:联系、认可和权力。

女孩的愤怒大多悄悄地躲过了老师、心理辅导员和家长的雷达。正如一位女士告诉我的那样,这不是“能在孩子抽屉里发现的东西”。彬彬有礼的女孩往往会采用安静的攻击方式,她们使眼色、传纸条、散播谣言。

女孩霸凌中语中带刺的部分常常掩饰在友谊的表象之下。

人际关系在女孩的生活中很重要,她们害怕孤独,很多人宁愿牺牲自己的情感上的安全感,也要竭力维持伤害自己的友谊。而伤害她们的攻击者正是表面上无比关爱她们的亲密好友。

《女孩们的地下战争》聚焦于受女性规则限制、不允许产生正面冲突的生活,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女孩主要来自白人中产阶级。

“女孩会因为各种原因跟你翻脸。”一个孩子说道。

女孩会用亲密关系控制打压他人。她们说女孩很虚伪,会利用彼此来爬上社交高层。她们描述女孩不依不饶、工于心计、伺机报复、静待对方放松警惕、像野蛮人一样怀着以牙还牙的心态,“让她也尝尝我的感受”。

女孩们漫不经心地说起彼此间的冲突,时不时流露出自我厌恶。几乎在每一组讨论中都有女孩告诉我自己想做男生,因为男孩可以“靠打一架彻底解决问题”。

在《中小学女生》(Schoolgirls)中,记者佩姬·奥伦斯坦(Peggy Orenstein)评论道:“一个‘好女孩’首先是友善的——友善的重要性超越活力,超越聪颖,甚至超越诚实。”

从很小的时候起,父母和老师就会阻止女孩进行肢体攻击或直接攻击行为;而面对男孩的小冲突,成人或表示鼓励,或不屑于插手。

三类攻击行为:关系攻击、间接攻击和社交攻击。

像许多女孩霸凌者一样,科迪莉亚在好女孩的表象下默默宣泄着愤怒。在慢慢毒害伊莱恩的自尊时,她还需要在成人面前装出友善的一面,她必须在这两方面费尽心力。

为了逃避责难,女孩会退却到甜美的表面之下,无声地互相伤害。她们悄悄地使眼色、传纸条,长时间隐秘地控制他人,在走廊为难其他女孩,转身、窃窃私语、微笑。这些行为主要是为了逃避探测和惩罚,在中产阶级环境中较为多见,那里是对女性气质要求最为严格的地方。

女孩将被孤立视为日常生活中的危险,尤其会担心自己因与众不同被抛弃;男生则认为危险是落入圈套或窒息。

关系和情感在女性生活中居于首要地位,这意味着她们对损失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和反应。

若想理解女孩的冲突,就需要理解女孩的亲密关系,因为亲密和危险常常难舍难分。女孩关系的亲密程度是分析她们的攻击行为的核心问题,在女孩爱上男孩之前,她们曾彼此相爱,而且非常热烈。

女孩享受着不受限制的亲密关系。人们鼓励男孩不要依赖母亲,培养男性特质所需的感情控制能力。对女儿的要求则不同,成人会鼓励女孩认同自己母亲的养育行为。

在正常冲突中,两人用语言、声音或拳头解决争议,就事论事,对两人关系不会有什么影响。然而,如果愤怒无法表达出来,或当事人不具备应对冲突的能力,那么就很难针对性地解决问题。倘若两个女孩谁也不想表现得“不友善”,这段友情就可能出现危机。

男人将攻击视为控制环境和捍卫尊严的方式,而女人则认为攻击会结束自己所处的关系。

对女孩们来说,连日常冲突都会终结一段关系,更别提突然爆发严重的攻击了,她们甚至拒绝最基本的冲突形式。她们心中有个很简单的等式:冲突 = 损失。

对孤独的恐惧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实际上,霸凌目标最常向我回忆起的是孤独感。让女孩彻底崩溃的是孤身一人。身旁无人窃窃私语、分享秘密,似乎会引发女孩深深的忧愁和恐惧,几乎要将她们毁灭。

女孩会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孤身一人,其中就包括维持一段施虐友谊。

大部分女性霸凌事件正是在小圈子领导者的要求下进行的,这种主导者的权力正源自这样一种能力:在对同龄人持续进行秘密虐待的同时,维持女孩表面上应有的文静。

关系攻击依靠的就是关系。如此一来,大部分关系攻击实则发生在亲密的社交或友谊网络中。

“你看啊,女孩不会当面取笑人,”塔米解释道,“她们会在(你)背后说,她们咯咯笑的时候指着(你)。她们传播谣言,完全(对你)不理不睬。就算不在笑你,还是能说明她们不喜欢你。”

沉默相待。在这种最尖锐的关系攻击中,一个女孩不再与另一个说话,毫无征兆,收回友情。遭受这种攻击的目标常常不明白朋友为何生气,而且往往因为担心永远失去朋友而惊慌失措,被恐惧慢慢吞噬。

对很多女孩来说,也许应该是对绝大多数女孩来说,日常生活都是难以预测的。在女孩式的亲密和嬉闹的表面之下,联盟随着悄悄话摇摆不定。许多女孩不愿告诉朋友自己为何伤心或生气。与之相反,她们会动用“斡旋小队”,通常是愿意帮忙的朋友。这些朋友可能因夹在中间而感到不舒服,也可能迫切希望帮助遇到麻烦的朋友,好让两人的关系更加密切。

女孩很早就明白,直接对另一个女孩提出异议,可能会导致许多人成群结队地和自己作对。

与女孩交谈时,许多人都流露出恐惧,因为连日常的小冲突都可能让她们失去最在乎的朋友。

由于很多女孩缺乏处理日常冲突的能力,听到他人表达愤怒就会产生紧张情绪、摆出防御姿态。

许多女孩表达愤怒时会尽可能保持距离、保持沉默,让另一个当事人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个女孩解释道:“男孩打一架就结束,女孩的(矛盾)没完没了,只会越积越深。又来一次矛盾,下次更严重。时间一长,就做不成朋友了。”

如果一个女孩的两个朋友恰是矛盾双方,夹在中间常常是最危险的。两边女孩都在争取支持,两段友情都可能受损或彻底被毁。

结盟现象描绘了女孩日常关系雷区的图景。每一天,友谊都摇摇欲坠,必须随时随地对友谊进行计划、清点和协商。在这些地下运动般的斗争中,友谊的本色被腐蚀了。

在应对迫在眉睫的危险时,男性与女性的表现有所差异。男性会选择“打架或逃跑”,女性则会选择表现得“温和而友好”,以激发或寻求他人的支持,而不是尝试攻击或逃跑。

女性在压力大的时候常常会寻求同伴。

“网络让人无所顾忌。”《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记者简·霍夫曼(Jan Hoffman)写道,文中援引了各类“在心理上十分野蛮”的行为。

84%的网络霸凌目标称欺负自己的是相识的人,如朋友、结束友情的朋友、前任或同学。在同一研究中,称自己在网络上被陌生人欺负的青少年不足7%(其余研究对象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欺负他们)。

26%的女孩成了网络霸凌目标,而男孩仅为16%。另一项研究表明,女孩被人在网络上传播谣言的可能性几乎是男孩的两倍。

进入六年级后没多久,人际关系开始发生变化,这对中学女孩来说是一个无可避免的成长阶段。与琳赛相识最久、关系最亲密的朋友凯特开始和另一个女孩妮科尔走得更近,而妮科尔正是受欢迎的新兴小团体的一员。琳赛慌了。“我很嫉妒,”她对我说,“凯特一直是我唯一的朋友,上了中学,我希望她还是我的朋友。”

无论站在哪所学校的操场边上,每天都能看到同样的场景在上演:男孩大多在运动,女孩大多在边上说话。

女孩使用科技联系他人、分享生活。每天,女孩收发的短信比男孩多出50条。14岁到17岁之间的女孩最为活跃,她们平均每天会发出100条短信。与男孩相比,女孩更愿意随时随地带着手机。

一个女孩的实时地位由关系决定:她和谁坐在一起,参加哪些聚会,谁被算作她“最好的朋友”。

2010年女童子军(Girl Scouts)的一项研究发现,女孩在网上会将自己的自信、善良和天赋全部轻描淡写,更倾向于展示自己多么快乐、多么有趣、多么酷。

对自我意识较强或缺乏安全感的女孩来说,科技是一种有害的瘾,是一种无法满足的饥饿感,她们不仅想要和他人联系,还想获得所有人的喜欢,而后者是一项永不可能达成的承诺。

19岁的萨曼莎在大学孤身一人,远离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看着朋友苏茜离她远去。每天,在狭小的宿舍里,萨曼莎登陆Facebook都会看到苏茜和另一个陌生女孩越来越亲密。

最终结果如何往往取决于你的社交地位:回复公开留言的数量和频率成了衡量受欢迎程度的新标准。如果你收获了许多在线留言和帖子,只需要回复其中“最酷的”朋友即可。

如今的女孩们普遍认为,和朋友在一起时给别人发短信很正常(也有人觉得这非常无礼)。

许多女孩认为,如果别人不能立即回复短信,就很无礼。如今的女孩们普遍认为,和朋友在一起时给别人发短信很正常(也有人觉得这非常无礼)。

一些事情始终不会变:现实中能当面交流的好朋友才是最好的。

没什么能比这一例更能体现女孩复杂的社交回报和攻击了。利娅和特丽莎在朱莉背后贬低她,这种闲话显然会增强彼此间的紧张和冲突,但与此同时,利娅和特丽莎的关系变得更密切了。

允许使用者匿名评论他人的网站和应用是社交媒体世界的寄生虫。

女孩生活在一个屏蔽真话、避免冲突的社交世界中。

这是一种有毒的、自我加强的循环:如果你迫切渴望了解同龄人的看法,那可能就会缺乏定义自身价值的自尊。越是依靠读取网站意见来寻求外界认可自我价值,就会放弃越多的个体权威和自信。

2007年,美国心理学协会(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发布了里程碑式报告,称性感化,即用女性的性爱价值来物化、定义她们,与自卑、抑郁和饮食紊乱存在联系。

在青春期与社交地位较高的男孩约会或被他喜欢,是赢取社交位置的关键。女孩必须维持自己的性感形象,不只是为了证明给男孩看,还是为了证明给其他女孩看。

有一张“对胃口”女孩的照片,就是成功展示男性魅力的新证据。女孩会因性感遭人骂“荡妇”,但男孩不一样,他们会因自己的性感赢得注意力和社交热度。性爱短信赋予男孩爬上自己性别高层的机遇。

在网络世界中,女孩也会靠转发自己收到的女孩性爱图像来控制彼此。

不使用的肌肉会萎缩,女孩的社交技巧也一样,若不使用就会钝化。

外人看来,埃琳似乎不会成为被欺负的对象。她漂亮、受欢迎,正是我初中时崇拜的那种女孩。可埃琳却遭到了朋友们的惩罚,因为女孩们憎恨她社交上的成功。这类女孩可能的确容易成为靶子,因为她们可以算是“自以为了不起”的女孩。

谦虚和节制在女性价值体系中仍占主导。当代女性研究表明,我们的文化继续给女孩加压,依然希望她们贞洁、安静、苗条、甘于奉献,希望她们克制自己对性爱欢愉、个人意见、食物和自身利益的渴望。

女孩们看重彼此身上“甜美”和“可人”的特质,她认为这些词语可以和“顺从”“礼貌”或“被动”相替换。好女孩,佩姬·奥伦斯坦总结道:“首先要友善——友善的重要性超越活力、超越聪颖,乃至超越诚实。”

大部分女孩都知道,最可怕的侮辱之一是被人称为“自以为了不起”的女孩。这种女孩被大致定义为自负、爱炫耀、令人反感或以自我为中心。

到了五年级,女孩们很熟悉“自以为了不起”这个概念了,这是一个日后依然会伴随她们的侮辱性概念,在成年女性的世界中渐渐地发展为更斯文的说法:“她觉得自己比我强。”

采访女孩时我发现,每一个小圈子都有自己的隐形界线。不出所料,无意间触犯这些界线、引发同龄人憎恨的总是新生。

在经济条件普遍较差的学校,“了不起”一般指买得起奢侈品,如有钱买丙烯指甲油、接发、买新运动鞋。在富裕的校区,也许更侧重于打情骂俏和自负。在不同阶层和种族中,这个标签有不同定义。

“了不起”的定义始终存在一条底线。自以为了不起的女孩打破了一些规矩,这些是关于女性特质的规定:女孩必须谦虚,自我克制,沉默矜持;女孩必须友善,先人后己;女孩的权力源自他人的喜爱和肯定,来自人脉圈,而非自身能力。打破这些规则,就会给人留下“自以为了不起”的印象。

人们在衡量“自以为了不起的女孩”时有一个共同标准,而且从未改变过:这类女孩往往流露或闪耀着坚定自信的光环。她也许对自己的性感程度、独立个性、身材或口才充满自信,她拥有野心和欲望。自认为了不起的女孩通常是否定自我牺牲和自我克制的女孩,而自我牺牲和克制正是“好女孩”的标准。

这种“了不起”标签会让女孩产生困惑。一方面,她们明白自负、自认为比他人强并不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另一方面,她们发现自己会嫉妒这么做的女孩。

我们既要求女孩大胆,也要求她们胆小;既要求她们雄心勃勃,也要求她们有所节制;既要求她们性感,也要求她们矜持;我们既教导女孩迅速行动,也希望她们静待时机。但这种绕口令终将导致玩家在痛苦的旋涡中走向崩溃。

操纵,尤其是在性方面的操纵,常常被当成掌权的途径展示给女孩。典型的女性大反派“很少是抢银行的,她颇具魅惑力、无比甜美,直到某个诡异瞬间你发现她并非如此。她暗中勾结、有控制欲、诱惑他人、背信弃义”。

实际上,被排斥的女孩常常拥有大部分姑娘梦想的一切:美貌、男友、金钱和酷酷的衣服。问及女孩们嫉妒什么,一位密西西比的高一女孩总结道:“她们和谁约会、穿什么、有多少钱、谁追她们、谁和她们一起玩,有时也看成绩怎么样。”

尽管大部分成年人认为被骂荡妇的女孩生活混乱,但现实常常与之相反。被骂的女孩一般只是坚定自信,并非在性爱方面表现得活跃。如果女孩穿紧身衣,和男孩打交道毫不扭捏,那就会被贴上“荡妇”标签。这种骂名并非由性行为招致,而是因为她偏离了女性在性方面应当羞怯这一规范。

正如琳恩·迈克尔·布朗在对女孩的愤怒的研究中所观察到的那样,“‘荡妇’不是性爱方面活跃的人,反而是脱离伴侣或其他女孩的人”。

“女孩互相问自己胖不胖是一种竞争方式,”一个八年级学生向我解释道,“如果她们很苗条,问别人自己胖不胖,对方会怎么想呢?这是一种说另一个人不够苗条的消极攻击。

女孩真的很喜欢竞争,但她们表面上不会直接竞争。”玛丽·杜克解释道,“比如她们说‘我太胖了’其实是为了赢取关注。”

“好女孩”必须贬低自己,因此寻求恭维时要采用峰回路转的方式。

美国文化建立在独立和竞争的双立柱之上,而这与女孩之间亲密、关爱和友好的价值观直接对立。

在这样的社交世界中,愤怒莫名其妙地爆发,焦虑是常态,安全感成了稀有之物。

常言道,一个女孩成不了气候,三个女人一台戏。因为女孩总是以团体身份进攻,排斥及残酷的陷阱正是巩固友谊的好机会。落单女孩就是这么来的,她被排斥是源自多人联手。

如果说女孩霸凌者和目标有一个共同特点,我认为那就是二者均会从这些亲密关系中汲取权力和安全感,她们害怕孤身一人。关系的不稳定性就像阴云一般,布满女孩日常社交生活的天空。

没有充足的社交安全感,在校时女孩会为生存竭尽所能——只要能够熬过年级教室、午餐时间或走廊集合的时刻就好。

操控和结盟行为始终都存在,任何一个女孩都不是表里如一的。

她拒绝了约她的男孩,于是被称为女同性恋。她在诗歌写作中寻求安慰,那年春天应邀在一次大会上朗读了一首原创作品。第二天,她被人贴上了女权主义的标签,在她的学校,这个称呼相当于女同性恋。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提笔写诗。

莉萨的中学经历很像抢椅子游戏,赢家和输家风水轮流转,也没有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轮到谁落单毫无规律。正如一位学校辅导员所评价的那样:“以前因为欺负人来过我这里的同一群女孩,又会跑来哭诉别人是怎么对她们的。”

研究表明,被欺负过的女孩成为霸凌者的可能性明显较高。实际上,愿意将自己视为霸凌者或表现刻薄的女孩,都对自己落单的经历记忆犹新。莉萨就是一例。这些女孩之所以欺负人,是为了避开伤害,让安全感最大化。换言之,她们欺负人是因为感到自身受到了威胁,她们认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尽管“女孩力”的概念声势浩大,但许多女孩还是以受欢迎为标准选择友情。

我观察到的最痛苦和最常见的经历之一,是被人气大赛猛地抢走亲密的朋友。事情经过很简单:受欢迎的机会之窗向某个女孩打开了,她跳了进去,丢下了密友或最好的朋友。

许多女孩在关系中都面临的恐惧:害怕正面冲突会导致关系受损。“因为克制不住,我就会失去朋友——她们会说:‘没有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也许我本来就不应该交你这个朋友。’然后你就会失去朋友。”

伊丽莎白感到和男孩交朋友更安全,用她自己的话说,因为——“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阴险、没有竞争,没什么吓人的。”我采访的无数成年女性都提到了这一点。

在友谊中,女孩分享秘密本是为了增进亲密度。关系竞争则腐蚀了这种过程,将秘密变成社交资本,随后成为军火库。这些女孩说闲话:她们出卖别人的秘密,她们散布谣言,她们编造关于他人的秘密。她们利用秘密情报,精心谋划接触他人。

因种族或阶层问题处于学校社群边缘的女孩“更可能坚持自己的思想、感受,发展亲密、值得信赖的关系”。

美国大学女性联合会在1990年发布的报告中宣称,整个青春期阶段,黑人女孩在自尊指标方面得分最高。心理学家尼俄柏·韦(Niobe Way)在访谈城市青少年时发现了他们在与人相处时“大胆说真心话”的独特倾向。她采访的女孩主要来自工薪阶层的美籍非裔家庭,在她们的描述中,正面冲突不会结束关系,反而能够巩固关系。

有色人种女孩日常面对着种族歧视和压迫的威胁,将关系放在第一位、“友善”对待所有人会令她们的处境很不安全。我见到的非裔美籍姑娘,不论是中产阶层还是工薪阶层,都会用自己的语言划清自己和他人的界限,因此避开了那些最终会损害许多女孩友谊的社交状况。

非裔美籍女孩会进一步区分“伙伴”和“两面派”,后者指会说谎或做出其他欺骗行为的人。白人女孩对频繁出现的背后议论感到无可奈何——“一旦走出这间屋子,我们就会讨论每个人说的话!”而许多非裔美国女孩则明确表示自己会避开这种人,并表示母亲一直教她们这样做。

不同阶层背景的非裔美籍女孩通常会用“真实”一词来描述值得信赖的真朋友。真实的人不会做两面派的事情,而是会直接和你摊牌,摆出问题寻求解决方案。

“打不还手”,这在一些地方可是大罪。“我敢肯定,如果有女孩打我,”波多黎各裔高二学生尼迪娅告诉我,“我不会打不还手的。如果我打不还手,那所有人都觉得可以挑衅你。”里奇伍德六年级的黑人女孩劳伦解释道:“有时人们会骂你说‘哦,你长得真丑’,你不能说‘好吧,谢谢’,你得说‘好吧,你妈妈太胖了,都进不了车门!’”

“在一些场合下大胆直言,并不代表在各种关系中都会自信自愿地大胆直言”。例如,成绩优异的非裔美籍女孩在心理层面也许并非表里如一,慢慢进入主流白人学术文化圈后,她们可能会越来越沉默,努力不让他人对自己的成就产生怨恨。

我遇到的中产阶级非裔美籍女孩称在白人社交世界中很难获得成功。这些女孩的经历出奇地一致,都承认尝试实话实说的时候曾受挫乃至被惩罚。“我试着说实话,”米歇尔举例时向我解释道,“但她们都觉得我是个贱人。”

如果女孩进行公开攻击,就会被病态地称为不够女人味,或被贴上更可怕的标签。

那些参与正面冲突的女孩也许并没有实际的社交权力,这算是一个可悲的讽刺。一些少数族裔女孩表现出的强硬态度反映出的并不一定是自信心,而是身处社会大环境之中的脆弱。更多情况下她们的直白源自这种意识:只有通过肢体暴力或危险言论进行表态,才能让别人听见自己的声音。

大部分女孩不会告诉父母有关霸凌的状况。这个问题男孩女孩都一样,被欺负是每个孩子深深的耻辱。

不合适的说法:“这是成长阶段”或“宝贝,每个人都经历过”。

它传递的意思是“你只是许多人中的一个罢了”,而此刻女儿的感觉正好相反——她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痛苦,她认为自己是第一个这么痛苦的人,是唯一知道这种感觉的人。

更好的说法:“哦,宝贝,这种事太可怕了。我很难过。”补充:“我也经历过。”

不合适的说法:“她只是嫉妒你。”

欺负或伤害你女儿的常常是看起来自信满满、魅力非凡又颇具影响力的女孩,或是个富家小姐。你女儿绝不会认为她嫉妒自己,她会想:这样又强大又自负的女孩,怎么会嫉妒我呢?

表象可能具有欺骗性。女孩很容易把攻击隐藏在友谊之下,令人难以发现。也许,孩子的倾诉或偶尔的沉默是唯一可见的迹象。

完全没有冲突的关系并不存在。女孩将不再认为冲突会导致关系结束,而会明白没有冲突的关系很难存续下去。

Written on April 13,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