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哲学指南
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在《说吧,记忆》(Speak,Memory)开头把人生比作“一隙短暂的光芒,两侧皆是永恒的黑暗”。
幸福依赖闲暇;因为我们的奔忙是为了拥有闲暇,就像发动战争是为了得到和平生活。
世上有太多值得期待、值得关注、值得为之努力奋斗的美好事物,不胜枚举;人生也有丰富多元的价值。除非你对大多数有价值的事物采取无视态度,或者你对于事物价值的认识狭窄到病态,不然你很难不错失什么。
期望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失落,就是期望这个世界贫乏不堪,或期望自己极度地鼠目寸光,以至于对失落全无意识。
错失可以说是多彩人生的无情副作用,这点倒给人一些安慰。因为它同时是美好事物存在的反映:它们如此之多,那么令人神往,一份人生不可能囊括所有。即使永生也不能做到:你会在特定的时间做出特定的选择,走出不可更改的人生轨迹,即使一切推倒重来,当时的其他选项也会变得不再一样,你过上的也是不同的永生。结果是,错失依旧发生在你身上。
他要逃离的不是他的生活,而是那种别无选择的感觉。
两条主要准则:一是你无法免遭错失的困扰,除非你的世界或你对这个世界的回应极度贫乏;二是选择权的价值非常有限,不值得为它抛弃你现有的生活。
在《悔恨:可能性一直还在》(Regret:Persistenceon Possible)一书中,珍妮特·兰德曼(Janet Landman)引用了一项1949年盖洛普测评的数据。在测评中,一组美国成年人作为样本需要指出“迄今为止人生中的最大错误”69%的受访者承认至少犯过一桩这样的错误。其中呼声最高的大概是没有继续深造,22%的受访者给出了这样的答案。10%的人说他们在婚姻上犯了错误。8%的人认为自己入错了行当。
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写道:“一个人不是生而为女人,而是变成了女人。”
假设你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即你的欲望终于得到了满足。你本应感到高兴,可恰恰相反,你发觉此刻的自己漫无目标、情绪低落。你的追逐结束了,现在你无事可做。生活需要方向,你必须有未获满足的欲望,尚未实现的目标或计划。然而这也是个致命的问题,因为想要的东西自己尚未拥有,也是痛苦。
想想引诱安娜·卡列尼娜的渥伦斯基:“他很快发觉,渴望的实现仅仅给了他预想的极乐中的沧海一粟。这实现向他挑明了一个人总会犯下的错误:以为幸福就在于得偿所愿。”
在《西西弗神话》中,加缪说:“[一个人]应该想象西西弗是幸福的。”
带着正念生活,就是要感知到非终结性活动的价值,它不会因结局而枯竭,也不为未来而准备,它就在此地、在当下实现。
我不为己,谁人为我?如只为己,我为何物?若非此时,又待何时?—希勒尔拉比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乃《妥拉》精髓之全部,其余皆为注解。
边沁有句声名狼藉的名言:“最多数人的最大幸福是衡量对错的尺度。”
的确,我从未动摇过这一信念,即幸福是一切行为规范的检验标准,以及生活的目的。但我现在认为,只有不把这个目的当作直接目标,它才能够实现。(我认为)只有那些人会幸福,他们的心思都在自身幸福以外的事情上,在他人的幸福、人类的进步上,甚至在一些艺术追求上。他们不以这些为手段,而将其本身当作理想的目的。于是当他们把眼光放在别的事物上时,也顺便找到了自身的幸福。
巴特勒认为幸福的关键条件是关心自己以外的事物。这并不意味着你必须转向利他主义。你所关心的也许是棒球、哲学,或者特定的某个人,如你的朋友、家人,而不是广义的人类。当你这样关心其他事物时,它不仅仅是你的一种自利手段,它本身就能让你感到幸福。所以这就是幸福的源泉,尽管它可能很脆弱。这正是密尔的观点。
预防中年危机第一定律:你必须关心自己之外的事物。
杰基·罗宾森(Jackie Robinson)的名言“生命唯一的重要意义在于对他人的影响”
想想奥登(W.H.Auden)那句嘲弄:“诗人能接受每一种自负,唯独忍受不了社工的那种:‘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帮助别人;至于别人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
华兹华斯的诗歌之所以成为医治我心灵状态的良药,是因为他的诗歌不仅叙述外在的美景,还有动人美景下蕴藏着的情感以及受其感染的思想。
幸福依赖闲暇;因为我们的奔忙是为了拥有闲暇,就像发动战争是为了得到和平生活。
劳作、忧虑、艰辛和麻烦的确是几乎每个人的生活命运。可是,如果每个欲望一诞生就得偿所愿,人又该如何填满自己的生活,如何消磨时间?
造成危机的不是世俗价值的缺席,而是完成必要工作的折磨。
预防中年危机的第二定律:在你的工作、人际关系和闲暇时光中,具有存在主义价值的活动应当占有一席之地。
我不认同亚里士多德。当生活的需求非常迫切,紧急到不能忽视的时候,终日执迷于沉思、读华兹华斯或打高尔夫就大错特错了。凡胎还是要想凡胎的事。
你想听那场讲座的渴望无法在生日聚会上得到满足,它产生的不满足感会一直萦绕在你心头。
约翰·斯图亚特·密尔有一句著名的误引:“如果快乐不分多少,图钉游戏和诗一样好。”
根据边沁的学说,享乐是人生的首要目的。
世上有太多值得期待、值得关注、值得为之努力奋斗的美好事物,不胜枚举;人生也有丰富多元的价值。除非你对大多数有价值的事物采取无视态度,或者你对于事物价值的认识狭窄到病态,不然你很难不错失什么。
期望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失落,就是期望这个世界贫乏不堪,或期望自己极度地鼠目寸光,以至于对失落全无意识。
错失可以说是多彩人生的无情副作用,这点倒给人一些安慰。因为它同时是美好事物存在的反映:它们如此之多,那么令人神往,一份人生不可能囊括所有。即使永生也不能做到:你会在特定的时间做出特定的选择,走出不可更改的人生轨迹,即使一切推倒重来,当时的其他选项也会变得不再一样,你过上的也是不同的永生。结果是,错失依旧发生在你身上。
所以要告诉自己:尽管我可能会因遗憾而后悔,并且期望万事顺利、心想事成,但我最终并没有办法完全满足自己的欲望。失落感是真实的,必须接受它,而不是期望它远离自己。把你失去的东西当作精彩生活的公平对价,拥抱它吧!
我们与牙医一样,都凝视着深渊。
诺拉·艾芙隆(Nora Ephron)写的那样:“你在35岁时对自己身体怀有的一切不满,将悉数成为你在45岁时的怀念。”
他要逃离的不是他的生活,而是那种别无选择的感觉。
他的天才在于:解开自己作为平凡存在的绳索,只为接下来重新系上它,而绳索因为他的意志表达有了改变。
中年正在错失的,不只是其他的人生可能性,还包括拥有这些可能性对于当下生活的意义。
拥有选择具有价值,你将怀念拥有它们的滋味,这是支持怀旧的一个理由。
当我嫉妒17岁的自己时,我所真正嫉妒的并非未来丰富的可能性,而是那时的无知无畏:17岁的我还不用被迫做出选择并得知自己将失去什么。
有经验证据表明,当选择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时,人们往往深陷于选择的挣扎中。
在2001年一项选车行为调查中,购买者面临汽车的各种优缺点,“研究者的结论是,在决策中面临迫不得已的权衡会令决策者不快且犹豫不决”。
选择的余地随着时间流逝而缩减。起初你很容易忽略这一事实,直到发现时一切都晚了。
我并非嫉妒他的未来,而是与我相比,他能免于悔恨。
如果与我和华兹华斯一样,你怀恋童年时代那种一切皆有可能的不确定性,告诉自己:你所憧憬的无异于罹患逆行性失忆症。它会导致赋予你人生意义的结构也像失忆一样消解,它具有的吸引力像失忆一样是迷惑性的。
两条主要准则:一是你无法免遭错失的困扰,除非你的世界或你对这个世界的回应极度贫乏;二是选择权的价值非常有限,不值得为它抛弃你现有的生活。
执着于过去是没用的,时间会磨平一切愤怒或耻辱,自欺欺人也没有任何助益。
在《悔恨:可能性一直还在》(Regret:Persistenceon Possible)一书中,珍妮特·兰德曼(Janet Landman)引用了一项1949年盖洛普测评的数据。在测评中,一组美国成年人作为样本需要指出“迄今为止人生中的最大错误”69%的受访者承认至少犯过一桩这样的错误。其中呼声最高的大概是没有继续深造,22%的受访者给出了这样的答案。10%的人说他们在婚姻上犯了错误。8%的人认为自己入错了行当。
你需要做到诚实却不必悔恨,需要承认过去已经是那样了,但不必让时间滚回到事情变糟前的那一刻。
库雷西小说中的主角杰伊也会讲同样的话:如果那时他拒绝了,他钟爱的儿子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司马贺(Herbert Simon)1956年提出的“满意度”策略称,我们往往满足于足够好的结果,而不会因为存在其他更好的结果产生烦恼。这倒是一个处理现代生活中机会爆炸的好方法。
为洒掉的牛奶哭泣是没有意义的,但这绝不意味着你还得为洒掉的牛奶开心。
康德就在尊严与价格间做了一番比较。“有价格的东西,就可以用其他等价物替代,”他写道,“相反,当某种事物超出了所有的价格,以至于没有任何等价物,它就具有尊严。”
艾丽斯·默多克(Iris Murdoch)笔下传达的意思:“做哲学是探索自己的性情,但同时也是揭示真理的尝试。”
不要被“也许原本可以”的事情困扰:“无知是福,大智若愚。”
西蒙娜·德·波伏娃自传的第三卷以这样一段话作结:
我仍能看到被狂风席卷的榛树篱笆,看到当年那些我埋入狂跳心中的诺言,那时我正站在那里,凝视着自己脚下的金矿:完整的一生等待展开。如今我谨守了所有诺言。然而,当我以不信任的目光回望当初那年轻又易轻信的女孩,我才恍惚发现自己被欺骗得有多惨。
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写道:“一个人不是生而为女人,而是变成了女人。”
米歇尔·德·蒙田在1580年写道“研治哲学就是学习如何死亡”。
伊壁鸠鲁赞赏的是“平心静气”(ataraxia),在朋友们安宁的陪伴下进行简单有节的沉思,以获得宁静,远离痛苦。
对于伊壁鸠鲁,死亡是人类存在的永久性终点:没有脱离肉体而活着的灵魂,没有来世,也没有第二次人生。
因为只要我们还存在,死亡就无法靠近我们;而当它终于降临,我们已不复存在。所以它既不困扰生者也不困扰死者,因为人活着的时候死亡尚不成立,而人死后死亡已不复成立。”
死亡状态的不幸在于,它令那些美好事物变得匮乏,直至无影无踪,而正是这些事物使人生值得一过。
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在《说吧,记忆》(Speak,Memory)开头把人生比作“一隙短暂的光芒,两侧皆是永恒的黑暗”。
不管你许诺给自己怎样的愉悦,一旦诺言实现这些愉悦就不再有了。
帕菲特主张,我们应该摒弃对未来的偏好,尽管很难说他给出了什么证明。他主张“时间中性”,也就是给过去和未来的经历以同等地位,
英国哲学家伯纳德·威廉斯(Bernard Williams)说,永生的主要威胁是无聊:苦涩、极度烦恼、失去希望—它们不会带给人恒久的福祉。
叔本华对欲望充满警惕,你应该不会对此感到惊奇。但他的态度出人意料地极端:不是欲望常常得不到满足,而是它们制造了一种困境,即使满足了欲望,也跳不出这困境。
假设你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即你的欲望终于得到了满足。你本应感到高兴,可恰恰相反,你发觉此刻的自己漫无目标、情绪低落。你的追逐结束了,现在你无事可做。生活需要方向,你必须有未获满足的欲望,尚未实现的目标或计划。然而这也是个致命的问题,因为想要的东西自己尚未拥有,也是痛苦。
正如叔本华在《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写道的:然而一切意志的基础都是需要和匮乏,因而也是痛苦。那么,从生命的本质和起源来看,切生命注定是痛苦的。
生命就像一只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来回摆荡,而事实上这两者也正是生命的终极组成部分。
问问自己:我是想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还是我只是渴望新的诱惑,渴望那种终结性的震颤,它来自再度坠入爱河或把某人诱上床来。
想想引诱安娜·卡列尼娜的渥伦斯基:“他很快发觉,渴望的实现仅仅给了他预想的极乐中的沧海一粟。这实现向他挑明了一个人总会犯下的错误:以为幸福就在于得偿所愿。”
由于不以终结性状态为目标,非终结性活动就不会枯竭。你参与非终结性活动这一行为不会摧毁它们,不会像完成计划那样,威胁到它们自身的存在:它们不是自我消灭的。
把关注点从终结性活动转向它们对应的非终结性活动。一般来说,如果一项计划能赋予你人生意义,你同样有可能在做事的过程中找到意义。过程的意义不会用光耗尽,你不必留待未来就可以在当下兑现它。
这是叔本华的谬误所在。即使我们注定要追逐终结性的结局,就算它们是我们欲望的目标,它们也不是仅存的紧要之事;还有其他活动能给我们的人生赋予意义。
如果你正在做的事情中全然没有乐趣、舒适或光明,这并不必然意味着你得换一件事来做,可能换一个方式来做就够了。“怎样做”永远比“做什么”更重要。看看相对你想要达成的结果,你能否给予做事的过程更多关注。把你最充分的注意力集中到此刻呈现在你面前的事物上吧,这意味着你要完全接受现存的事实,因为你不可能对同一件事既全心全意地投入同时又加以拒斥。
在《西西弗神话》中,加缪说:“[一个人]应该想象西西弗是幸福的。”
要获得人生意义,光是专注当下、专注你参与的非终结性活动,还远远不够。重要的是你正在做的事情是什么,而不只是你当下正在做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