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
“没关系,我明白。一切都是我的自我满足,是我一个人的相扑游戏。永远的单恋。可这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简单地说,是想让自己死心,想让自己知道自己是女人,只能做女人。我以为结了婚就会死心,就不再抱幻想。”
“记得你有孩子。”哲朗问。“六岁了,男孩,令人羡慕的是他有小鸡鸡。”
我认为不存在性别认同障碍这样的疾病。该治疗的是想消灭少数派的社会。”
我们是相亲结的婚,他在银行上班,比我大八岁,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认真,结婚后也这么觉得。他很能干,可我不是因为这个跟他结的婚,而是我必须结婚,跟谁都行。”
“简单地说,是想让自己死心,想让自己知道自己是女人,只能做女人。我以为结了婚就会死心,就不再抱幻想。”
“记得你有孩子。”哲朗问。“六岁了,男孩,令人羡慕的是他有小鸡鸡。”
“也想过要写,”美月夹着烟,手撑着额头,“说谎时间长了以后,再想坦白太难了,又不想让孩子知道。要是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有颗男人的心,那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一想到这些就下不了笔。”
“不,”美月用力摇摇头,“当然是作为男人。好不容易自由了,怎么可能让这样的机会从手里溜走?”她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摊了摊双手,“怎样?你们不觉得我看上去是男人吗?”
美月把食指向嘴里插了插,“用铁扦子把声带弄伤,用了好几根呢。痛得直打滚,吃尽苦头,但很快就变成这样的声音了。”
美月刚要穿上衬衫,听到这儿又脱了下来。“只要身体能变成男人的,我什么都愿意做,豁出命去也在所不惜。我是在修正这个被造物主做坏了的身体。”
“那人不动了,摇他打他都没反应,我马上想,呀,完蛋了。”美月浮出笑意,“没有犯罪感,也没觉得可怜,只是生气,因为他居然这么容易就挂了。”
“那激素注射呢?进了监狱,可就没办法注射了。”大概是没想到这一点,美月刹那间有点狼狈,但旋即恢复了冷静的表情,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就算失去了身体,我也会努力不让自己失去男人的心。”
“我觉得这不是你的真话。你刚才给我们看了身体,那么骄傲。你很在乎作为男人的身体。那是你牺牲了家庭才得到的,当然在乎。正因渴望得到,你才会狠心弄伤自己的声带。如此辛苦才得到的身体,能这么简单地抛弃?”
理沙子原本吵着要早生孩子,以便早点解脱,尽情享受之后的人生。
理沙子大概也很迷惘:不是没心情要孩子,只是不想就这么放弃成功的机会。
哲朗觉得到头来他和那些古板的老头子很可能是一类人,开始强烈厌恶自己。口口声声说希望妻子能够独立,内心其实很抵触。自己可能还没察觉到这一点吧。
“美月,”理沙子终于发话,“这种时候,我要说出真心话。如果光顾表面,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要是生了病,首先考虑的应该是让她接受治疗,而不是盯着纪录让她去参加比赛。”
他脑子里浮现出被妻子抛弃的丈夫在这样一个煞风景的房间里,独自看成人录像的情景。
对他来说,这大概是迟了一步的泡沫时代。就像所有那个时代的人一样,他也沉浸在一种错觉里。这是常人都有的错觉。即使梦醒了,依然停留在幻境中。
“喂,他犯迷糊了。那老伯根本想象不出,女孩子怎么可能两腿分得那么开坐着呢。”
“会是好的人生,”美月眼里泛着光,接着说,“至少,可以得到那个女人。”
“就在那一刹那,我才放弃的,同时感觉无法让这个女人倾心于我。我果真只能作为一个女人继续活下去。”
“具体原因我也说不清楚,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时我只想被这个男人拥入怀中。或许因为你是理沙子喜欢的男人,或许是一直都很崇拜你,总之,我觉得若想从我心里把男人的部分彻底赶走,唯一的方法就是和QB你做爱。”
哲朗现在还能想起那时美月的表情。很难看出那是为了寻求快感,即使如此,她还是很固执地向他索求。
“我再也不想在理沙子面前扮成女人,想作为一个男人跟她接触。”
“没关系,我明白。一切都是我的自我满足,是我一个人的相扑游戏。永远的单恋。可这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某些东西,明明知道没有意义,但依然很在意—谁都会有这样的东西。
“她说是作为男人的那种喜欢,想在你面前保留自己男人的一面。”
月好像进了和室,大概是不想让理沙子看到自己的女装打扮。
要证明女人和男人一样能干,可能还要花相当长的时间—不是女人胜过男人的个别事件,而是当男人输给女人也不觉得羞耻的时候。
哲朗俯下身,叹了口气。美月开始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的目的显而易见,她还在竭力守护每天一点点流失的“自我”。
“我总是想如果有‘那个’多好之类的。”
“没开玩笑,真的。没有‘小弟弟’就不能站着撒尿,所以即使是进男厕所小便,也得进单独的隔间,多不方便啊。我真想像个正常男人那样,迅速走进厕所,利索地解决,然后随便洗个手就出来。”
“世上还有许多因为没有健全的身体而痛苦的人呢。”
“知道啦,到时候会注意的。别看我
“换成普通女孩子肯定也是种打击,对我来说,被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那样对待绝对是种耻辱。单单想到他对我怀有性欲,就让我无法忍受。我无法接受自己对男人来说是这样一种存在。于是我说从第二天起要穿裤子,上学仍穿制服,但不穿短裙了。”
“已经厌倦遮遮掩掩的了,反正不管怎么掩饰最终都会暴露。”
“我尽量不去想这件事,想了也没用。”
哲朗的说明似乎是多余的,睦美不耐烦地摇摇头。“会不会癌变什么的无关紧要,就算因此死了也无所谓。”
“那些人最终还是凭自己的喜好认为男人该怎样,女人又该怎样,然后与自己比较,因差异而痛苦。可事实上谁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女人。”
“对我来说,男人和女人就是,”睦美顿了顿,“我以外的人类。大家都被归为男人或女人。但也罢,分类也没意义。”她低下头,对美月说:“对不起,说了些自以为是的话。”
“我不能生育,既不能自己生,也不能让别的女人替我生,做爱估计也不太可能。所以对我来说,喜欢人是很可怕很痛苦的。大家都劝我别为了这些事畏惧不前,但事实绝不像嘴上说的那么简单。每次喜欢上一个人,我都难过得想死……”
睦美又转向哲朗。“别在意。虽然我有过很多次想死的念头,付诸实施只有一次,因为没把刀磨好,最后失败了。”
美月望着脱下的衣服,“我还有张假面,只要扮成女人就能融入周围的人群。”
美月抓着头发,忽然发现自己还戴着耳钉,便暴躁地取下。“
“过新年跟他回老家是惯例。妻子失踪了该多丢脸。”
“和我这样的人结婚,他真可怜。”美月有些痛心地说。
或许美月是担心自己的遭遇将来也会发生在孩子身上,才选了这个男女通用的名字。
她从不对我歇斯底里,但相对来说也表现得很冷漠。比如,一般女人收到丈夫的礼物都会非常高兴。可我太太却不会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只是道声谢,反倒像是给她添了麻烦。大概是不善于表达,只会说声谢谢,除此再没别的。亲戚家的女人们凑在一起讨论免费成为美容院会员的话题时,她也是一头雾水。总之,给人感觉就是她会做好母亲和妻子的本分,除此之外就别再烦她了。”
“和他一起生活的时候,我愧疚得不得了,总觉得毁了他的人生,所以想尽量让他感受美满的婚姻生活。”
“嗯,那方面也想满足他。”美月浅笑,“可有些事还是无法接受。所以我决心即使不能做个女人,也要做个完美的拍档、完美的母亲。”
美月把脸贴近,哲朗觉得全身无法动弹,就这样接受了昨天刚吻过理沙子的嘴唇。
“不是,她谁也不肯见,也不好好吃饭。不知为什么,我越来越烦躁,妻子对我说:‘美月果然不是正常的女孩。虽然在我们面前总是表现得正常,但实际上没有女孩的内心,所以来了月经就独自烦恼。’”
哲朗想起美月曾说过的话。她说懂事了以后,连小孩子也会顾虑很多,担心母亲是不是在为自己哭泣,如果是,就不应该再这样下去,所以开始演戏,母亲就以为她已经矫正过来了。
“注意她的言行举止,让妻子监视她有没有好好当个女孩子,如果没有就向我报告。我心里总埋怨妻子。认为女儿变成这样,是做母亲的没有教好。”
两个人的关系逐渐变得引人注目,同时奇怪的流言也开始散播,说她们是同性恋,还有人说看见她们接吻。
两周之后,香里和好友被发现倒在附近小教堂的院子里。两人都服了大量安眠药,状态十分危险,如果再慢一步也许就没救了。
香里对女装潮流毫无兴趣。而且,在她那个年龄,应该会很讨厌被父亲看到裸体,但她完全没有防备。
哲朗再度意识到,在东京这样的都市里,谁也不会关心别人打扮成什么样子或用什么姿态走路。
“她说像自己这样的人,不论多努力、成绩多么好,都进不了一般的公司,所以就放弃了。”
我有个心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和警察提起任何关于我的事。相应地,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看您和父亲。
一个是以女人的心态爱着另一个女人,另一个则是以男人的心态爱着一个女人,自己却是女性,为此痛苦不堪。虽然最后的结果都是自杀,但两人走到这一步的过程却截然不同。可以确定,逼迫她们的就是所谓的世俗伦理。然而,被称为伦理的东西也未必真能指引人们走上正确的道路。大多数情况下,那只是社会上的一般想法,没什么深刻的道理。
可悲的是当今的社会满是关于男人该如何女人又该如何的规矩。外貌上也是,从小在那种环境中长大的人难免会认为自己不是本来该有的样子,讨厌大而圆润的乳房也情有可原。
我认为不存在性别认同障碍这样的疾病。该治疗的是想消灭少数派的社会。”
“人类总是惧怕未知事物,因为恐惧,就要想办法消灭它。
“大家最终都是随意地把男人归为某一类,女人归为某一类,然后为了自己和规定之间的差别而痛苦。但其实谁都没有关于男人是什么、女人是什么的准确答案—好像是这么说的。”
“他本人说的,是在上小学的时候。他有哥哥和姐姐,他想变得和姐姐一样,并且从小就觉得自己能变成那样。”
他终于发现,将导致自己变丑的根源就是垂在两腿间的东西。从那天起,那就成了他最厌恶的东西。只要没有那个……
少年的家里是开面包店的。面包作坊里有把面包切成片的机器。某个夜晚,少年实在无法忍受,就偷偷潜入面包作坊,把自己的睾丸切了下来。
可很多时候,我们出于善意的举动却会给别人带来不幸。
他和那种经常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绝对不会被变性人欺骗的男人不一样。那样的男人,只看到了一面,没有看到事物的本质。世间没有人能够完美地装扮,瞒过人们的眼睛。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哲朗在心里自语,美月的内心偏向女性一边。然而,和理沙子在一起的时候,大概倾向于男性一边。
“美月大概也没注意到自己的本性。”中尾接着说,“所以才很痛苦,一直在想自己究竟是什么。说是女性,可又有不协调的感觉,所以得出其实是男的这一答案。可真正作为一个男人生活的时候,察觉到问题终归没有解决。她嘴上不说,却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变成男的。”
“她强迫自己要深信不疑,那是自欺的结果。”
“你不要这么说。上流社会有上流社会的烦恼,中尾肯定是厌倦了。”
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于麦比乌斯环上,继续着单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