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金者
债券之间的价差最终总是会逐步缩小,这就是梅里韦瑟从埃克斯坦收购案中总结的宝贵经验,也是他后来在长期资本管理基金长期依赖的经验。
如果等待形势扭转的时间太漫长,交易者很可能熬不到胜利曙光的出现就已经破产了。
在1998年版的《韦氏大学英语词典》中,对冲基金一词的释义为“高风险的投机手段”。
梅里韦瑟很清楚,只要巴菲特愿意投资,其他人马上就会跟进。这位谈笑风生的亿万富豪一如既往,话语友善且充满鼓励,可就是不愿掏钱投资。
各种证券虽然看起来毫无关联,但被同一群投资者拥有之后,一旦出现危机它们无形中便会产生关联。
流动性不过是个假象。无论任何时候,只要市场出现下跌,投资者都会吃惊地发现买家好像全都消失了。
华尔街其他公司也在做同样的交易,唯一的不同是,一位公司员工表示:“我们的融资能力更强,说到底,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其实是一家融资高手。”
利用数学模型解决问题的缺点在于,它总是把本质上不确定的事物掩饰成确定事件。
虽然华尔街(以及学术界)曾开发过不少预测股票市场价格的公式,但无论多么深奥或严密,这些公式没有一个能够有效发挥作用。
巴菲特坚决反对向业绩不佳的企业再注入投资,认为这样做不过是浪费资金。
一位员工笑称:“韦尔花了90亿美元从巴菲特手中买了一张表扬信,说他是个伟大的投资者。他逢人就拿出来炫耀,就像走进糖果店的孩子乐开了花。”
哈贾尼和曾担任过斯坦福教授的研究员艾曼·欣迪却在大肆购买俄罗斯债券,自信得就好像他们在这个谜一样的国家拥有里应外合的内线一样。到了这一步,无论是诺贝尔奖还是这群教授的学位已经都不重要了,他们的行为无异于掷骰子的赌徒。
俄罗斯表示暂停偿付的范围适用于135亿美元的卢布债务。这样做无异于是打破游戏规则,就连深陷债务危机的拉美国家都知道,政府信誉等同于一个国家在国际上的价值——但俄罗斯已经全然不顾了。
不可思议的是,格林斯潘再次为对冲基金之类的流氓投资机构造成的风险进行辩解,这位美联储主席对谗言的轻信简直毫无底线。他指出:“对冲基金得到了资金出借方的严密监管。”
面对对冲基金借助银行资金卷款跑路的事实,我们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格林斯潘如果不是老眼昏花就是坚持己见,对外界现状充耳不闻。
此时基金还有超过1000亿美元的资产,即使忽略衍生品交易不计,其杠杆水平也超过了100倍,简直说是金融投资史上疯狂的奇迹。现在只要再亏损1个百分点,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就彻底玩完了。
巴菲特想以2.5亿美元收购一只年初股本曾高达47亿美元的基金。
如果说长期资本管理基金事件有何启示,应当是传统证券交易行之有效的信息披露机制在衍生品交易中完全失去了作用。
2009年,就在(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结束后成立的)JWM合伙公司成立十年之后,梅里韦瑟的投资再度出现严重亏损,导致基金被迫停止经营。
为了应对这家公司引发的危机,麦克唐纳召集(用美联储的话说是“约谈”)了华尔街所有重要银行的头脑。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美国信孚、贝尔斯登、大通曼哈顿、高盛、J.P.摩根、雷曼兄弟、美林、摩根士丹利添惠和所罗门美邦等银行的首席执行官齐聚一堂,在美联储大楼十层的会议室里紧急磋商。
该基金的运作核心是一群高度聪明、拥有众多博士头衔的套利高手。这群人里不仅有大学教授,还有两位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他们非常聪明,而且他们自己也深知这一点。
成立4年来,长期资本管理基金一直都是华尔街艳羡的目标,因为该基金的年收益率超过40%,而且从未有过败绩或不稳定的表现,好像和任何市场风险都不沾边。
这只行事低调的套利基金积累的资产高达1000亿美元,而这些资产几乎全部都是借来的,准确地说是从麦克唐纳邀请参加会议的各大银行借来的。
该基金投资的数千笔衍生品合约早已渗透到华尔街每一家银行的业务中。这些对市场价格进行外围对赌的合约累计起来更为惊人,其风险敞口远远超过1万亿美元。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升腾
套利业务组是梅里韦瑟实践交易风格的实验场,他正是在这里逐渐形成并习惯了加大赌注的冒险行为。
虽然所罗门兄弟一直都从事债券交易,但公司主要侧重于风险较低的业务,比如为其客户代为买卖债券。但是梅里韦瑟领导的套利业务组则不同,它是在用公司自己的资金下赌注。
债券之间的价差最终总是会逐步缩小,这就是梅里韦瑟从埃克斯坦收购案中总结的宝贵经验,也是他后来在长期资本管理基金长期依赖的经验。
如果等待形势扭转的时间太漫长,交易者很可能熬不到胜利曙光的出现就已经破产了。
这帮家伙很快聚集到了华尔街,他们极尽所能地四处下载所有债券交易的历史价格信息,从中提取数据关系,然后开发数学模型,模拟这些价格未来可能出现的变化。
计算机模型并不会下交易指令,它们只不过是提供背景信息以供人脑进行判断。换句话说,这些模型实现了复杂交易的简单化。
梅里韦瑟经常说,招到的员工必须比自己更聪明。
他们要讨论的问题简而言之就是,如果这一市场弹簧真的变形了,套利业务组最多能承受多少投资损失?实际上,巴菲特和芒格对希利布兰德那一套复杂的数学描述没有多少信心。
被誉为“价值投资之父”的本杰明·格雷厄姆大概是经营对冲基金的第一人。与共同基金不同的是,这种合伙型基金是在华尔街幕后运作的,是针对富豪的私募型基金,很大程度上完全不受管理约束。
对于大部分对冲基金来说,其投资组合内容都是秘而不宣的。
对冲基金和共同基金的另一个不同点在于,它们不必考虑投资多样化,而是可以最大限度地集中投资组合。
按照法律规定,基金可招募不超过99位投资者,每人或每家机构的准入资金不低于100万美元;或是招募500位投资者,每人拥有的投资产品不低于500万美元。
这一规定暗示的信息是,如果一只基金只对少数百万富翁和机构投资者开放,那就意味着证交会之类的机构根本懒得去管理监督。
在1998年版的《韦氏大学英语词典》中,对冲基金一词的释义为“高风险的投机手段”。
不同于疯狂的索罗斯,大部分现代对冲基金的宣传口号是既稳定又盈利。
梅里韦瑟一开始就计划让长期资基金采用20~30倍,甚至更高倍数的资金杠杆。这是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取得成功必须采用的策略,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债券买卖之间的价差实在是小得可怜。
该基金要求投资者承诺至少3年的投资锁定期,这也是对冲基金行业中闻所未闻的。
这帮人根本不会画饼,听上去完全是一群数学教授在讲课。就连基金的名称也中规中矩,缺乏吸引力,
梅里韦瑟毫不气馁,他来到奥马哈和巴菲特共进晚餐。梅里韦瑟很清楚,只要巴菲特愿意投资,其他人马上就会跟进。这位谈笑风生的亿万富豪一如既往,话语友善且充满鼓励,可就是不愿掏钱投资。
尤金·法玛和默顿·米勒等学者正在开发当代金融学的核心理念——有效市场假设。该假设认为所有股票价格总是正确的,因此没有人能够预测市场的未来方向,也就是说必然会出现随机走向。当然,要想保证价格永远正确,价格制定者必须高度理性且拥有全面信息。
斯科尔斯还是一位资深的免税代码专家,对美国和海外的税务情况了如指掌。他认为税务活动是庞大复杂的智力游戏,他曾轻蔑地称:“其实没有人真正交过税。”
1994年年初,梅里韦瑟团队迎来了另一位重量级人物:美联储副主席戴维·马林斯。此人的声望和地位仅次于美联储主席艾伦·格林斯潘。
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甚至吸引到意大利央行外汇管理局投资的1亿美元。要知道,像这种机构从来不会投资对冲基金。负责监管意大利政府投资活动的皮兰托尼奥·锡安皮卡里认为,长期资本不是一只对冲基金,而是一家“拥有良好声望”的精英投资机构。
在企业界,普惠公司认同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的投资理念,向其投资1亿美元。
1994年梅里韦瑟结束募资活动时,格林斯潘开始担心美国经济过热。此时马林斯正准备收拾行李离开美联储前往长期资本管理基金。临行前,他催促格林斯潘收紧信贷。
金融衍生品的出现可以使人们随心所欲地针对任何市场对资产进行定制化包装和交易,纽约的投机者可以飞到日本市场交易,荷兰的投机者可以跑到巴西下赌注,这些司空见惯的情况都有可能引发某个市场的混乱并波及其他市场。
一旦采用杠杆,投资者的交易控制权已经拱手让出,自己完全无法掌握。我们需要明白这样一点:各种证券虽然看起来毫无关联,但被同一群投资者拥有之后,一旦出现危机它们无形中便会产生关联。
流动性不过是个假象。无论任何时候,只要市场出现下跌,投资者都会吃惊地发现买家好像全都消失了。凯恩斯认为,对于市场而言,从整体上说并不存在“流动性”这一说法。它不过是人们的一种误解,想当然地认为市场有责任保持流动性,或者说卖家准备交易时买家就得提前等着。
1994年股市崩溃的真正元凶是杠杆交易。如果你没有负债交易,你就不会破产,不会被逼卖出手中的股票。
长期资本管理基金一向以精准预测闻名,通过计算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同时买入卖空两只债券与单向交易一只债券相比,前者的风险概率只有后者的二十五分之一。
通常,如果你从银行(比如说美林银行)借入债券,除了担保金外,还必须额外支付一点费用。比如说1000美元的债券需要支付1010美元的价格,如果是高风险债券,额外支付的费用会更高。这10美元的初始保证金,即债券价值的1%,被称为垫头,是美林银行自我保护的手段,以防债券价格出现上涨。
实际上从开始运营起,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的策略就是拒绝支付垫头或压低垫头比例。
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的真正卖点是在全球范围内和其他重要交易机构的业务关系。只要能和这只基金合作,这些机构就可以获得有关市场动向的重要内幕消息,对于债券行业而言,这样做是完全合法的。
即使该基金的律师也经常被蒙在鼓里,他经常听合伙人说什么“交易策略三”之类的暗语,好像这帮家伙是在偷偷搞核武器。
华尔街其他公司也在做同样的交易,唯一的不同是,一位公司员工表示:“我们的融资能力更强,说到底,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其实是一家融资高手。”
决定利率变化的因素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利率变化根本无法预测。
对于意大利市场暗藏的惊天风险,这只缺乏管制的对冲基金对其投资者始终只字未提。
虽然高度重视风险,但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的管理仍存在一个严重缺陷——不像银行那样设置独立的风险经理来监督交易员,长期资本管理基金依靠合伙人自己监督自己。
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的优势不在于其数学模型,而是首先在于理解模型的丰富经验——这群合伙人从事类似交易多年,积攒了很多成功经验。其次,该基金的优势在于拥有更强大的融资渠道。
通常,成功的投资者会做好应对百年一遇的股灾的准备,而如今这种理智的投资正在被疯狂的情绪所取代。”
从严格意义上说,如果世间一切活动都是往日重现,那么所有风险都将不复存在。——默顿·米勒,经济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
长期资本管理基金新闻发言人彼得·罗森塔尔称:“风险不过是波动性的体现,这些因素全都可以量化。”梅里韦瑟、默顿、斯科尔斯和整个公司对此完全深信不疑。
默顿和斯科尔斯并不参与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的交易,只是偶尔会提供一些参考建议。此外,很多投资者以为指导具体交易的数学模型是他们开发的,但事实也并非如此。
布莱克、斯科尔斯和默顿认为,金融市场的价格变化也是随机出现的,因此没有人可以预测任何特定的价格变化。但是长期来看,他们认为这些价格的分布也会像其他随机事件一样呈现出某种模式,
1987年时,市场上曾出现过为机构投资者提供的所谓的投资组合保险,该保险宣传噱头十足,称可在市场下跌时通过不断卖出证券的方式避免客户出现重大损失。但实际上,这些保险公司恰恰是当年推动市场滑向股灾的帮凶,成就了臭名昭著的股市“黑色星期一”。
默顿的理论之所以充满诱惑,是因为它用似是而非的正确性掩饰了本质上的根本错误。
我们的生活看起来如数学般严谨而规律,其中的精确和规矩一目了然,但是这种表象之下却隐藏着混乱和无序,它们静静地等待着伏击的机会。
法玛称:如果说所有价格变化严格呈正态分布,那么对任何股票平均而言……观察到价格偏离中位值超过5个标准方差的概率为7000年一遇。但实际上,这种情况每三四年就会出现一次。
黑色星期一”,那一天股市在毫无任何征兆的状况下狂跌23%。后来有经济学家指出,根据股市的历史变动水平来看,即使自宇宙诞生以来天天开市,也不可能出现如此惨重的股灾。实际上,就算把宇宙形成的时间重复算上10亿次,理论上出现这种狂跌的概率依然为零。
利用数学模型解决问题的缺点在于,它总是把本质上不确定的事物掩饰成确定事件。
长期资本管理基金措辞模糊的财务披露根本无法提供有意义的参考信息。除了董事会关于“利率互换”“政府证券”之类的概括性说明,谁也搞不清楚这家公司的具体资产有哪些。衍生品交易的披露信息更是模糊,甚至到了令人不知所云的程度。
销售员邓利维回忆称:“每个人都倾心于这群学者的智慧,他们就像肯尼迪智囊团一样闪烁着夺目的光辉。”
现在各大投行和对冲基金都在拼命投钱做套利交易,这一点正是让梅里韦瑟感到担心的原因。
尽管号称具备科学性,经济学与其说是科学不如说是艺术。——罗伯特·库特纳
罗森菲尔德抱怨称:“人人都在抢生意,我们发现一笔交易,还没准备好进入市场,机会就被别人抢走了。”
尽管债券价格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利用数学模型加以确定,但评估股票价格无疑要主观得多。
虽然华尔街(以及学术界)曾开发过不少预测股票市场价格的公式,但无论多么深奥或严密,这些公式没有一个能够有效发挥作用。
在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内部,关于兼并套利业务的争论非常激烈。梅里韦瑟对待这些争论就像开学术研讨会,对任何观点都毫不压制。这种做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显然是错误的,因为他从未明确表明过自己的态度。
美联储董事会曾根据相关管理规定(即条例T)为股票交易融资设定限制,即“保证金”。在过去25年中,美联储规定保证金贷款最大不能超过总投资额的50%。
在很多交易中,基金建立的交易头寸并不涉及实际证券的买入,而是对模仿股票市场的衍生品合约进行投资。
如果长期资本管理基金想在未来三年内赚得价值1亿美元的CBS股票的投资回报,它就可以和瑞士银行签订互换合约。基金承诺每年向银行支付固定的年金,具体数额根据1亿美元的投资额和相关利率确定。作为回报,瑞士银行承诺到期后无论盈利多少,都会像实际购买股票那样向基金支付投资利润。(如果股票价格下跌,长期资本管理基金需要反过来向瑞士银行支付价差。)通常情况下,瑞士银行会买入实际股票进行风险对冲。
在衍生品交易领域,美联储的政策制定部门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这个问题要归咎于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因为他对这种新式金融工具赞不绝口。
格林斯潘不但反对把保证金规定延伸到衍生品业务上,甚至还提议全面取消保证金规定。
除了美联储,银行就是能够限制衍生品借贷疯狂肆虐的最后一道闸门了。但是华尔街才不会在这样好的光景里自套枷锁,这些银行的资产负债表就像吹气球一样迅速增长,截至20世纪90年代末,华尔街的资产负债比已达到25∶1。
如此充裕的资金急需流动,否则将会变成淹没一切的洪水猛兽,每一家银行都迫切需要为这些资金找到出口,对冲基金无疑成了最为理想的目标。
在疯狂追逐基金的过程中,各大银行悄悄放松了信贷要求,对借贷可能存在的风险总是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到1996年时,整个华尔街每天的回购贷款交易高达5000亿美元,货币和利率互换交易高达2000亿美元。
1997年上半年,基金扣除管理费之前的投资回报率只有13%,虽然远低于之前的表现,但还算成绩不俗。它的投资杠杆率(衍生品交易不计在内)从30倍降低到了20倍,从侧面表明投资机会已经逐渐减少。
来自哈佛大学的安德鲁·施莱弗和芝加哥大学的罗伯特·维什尼在著名学术刊物《金融日报》中警告称,像长期资本管理基金这样的套利交易机构,如果碰上“噪声交易者”(指完全不懂市场交易的投机分子)推动价格远离债券真实价值的状况,将会出现毫无还手之力的暴跌。
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董事长沃伦·巴菲特是所罗门兄弟债券公司的最大股东,他坚决反对向业绩不佳的企业再注入投资,认为这样做不过是浪费资金。
韦尔愿意出资90亿美元的股票从巴菲特手中收购这笔不良资产。精明老道的巴菲特盛赞韦尔是一位善于开发股东价值的“天才”。
一位员工笑称:“韦尔花了90亿美元从巴菲特手中买了一张表扬信,说他是个伟大的投资者。他逢人就拿出来炫耀,就像走进糖果店的孩子乐开了花。”
10月,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又迎来另一个重大消息:默顿和斯科尔斯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纪念奖。
《华尔街时报》的一位作者在评论这一对金融行业影响至关重要的理论时可谓一语中的:“瑞典皇家科学院发出的明确信号是:市场是有效的。”
斯科尔斯向导师尤金·法玛表示基金进行的上千笔交易都是小规模投资,不存在风险,但他还是决定不要把50万美元的诺贝尔奖奖金投入其中。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陨落
市场的非理性状态总是比投资机构的寿命长。——约翰·梅纳德·凯恩斯
股市波动率是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的标志性交易,使其最终滑向了灾难的深渊。
股市波动率的概念直接源自布莱克-斯科尔斯模型,它假定股票的波动率从长期来看会保持稳定水平。
长期资本管理基金赌的不单是市场变动的最终表现,同时还要赌波动率的每日变化,这种变化取决于其他投资者愿意为期权付出多大的购买代价。简而言之,它赌的是这些缺乏理性的投资者未来不会一直抬高市场价格。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无疑是赤裸裸的投机,完全背离了合伙人最初的投资信条。
根据他们的模型,基金单个交易日可能出现的最大损失为4500万美元,这对于资产总额比最大损失多上百倍的基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他们的模型还显示,基金即使连遭厄运,出现单月损失40%资产的概率也很低。(截至目前,在表现最差的月份基金的损失也仅有2.9%。)这些数据意味着,基金在一年之内亏光全部资产属于十级西格玛事件,即统计学上所说的10的24次方分之一的可能性。
希利布兰德还做空巴菲特的控股公司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认为这家公司的股票相对于其资产定价过高。但是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很多资产并没有上市,希利布兰德无法投资,这就导致他的做空交易无法形成套利。精于算计的希利布兰德这一次聪明反被聪明误,想从这位亿万富豪身上拔毛哪有这么容易?
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已经形成两大交易员独霸天下的局面,合伙制早已名存实亡。
高盛银行以5年期欧债方式为俄罗斯政府发行了12.5亿美元债券,利率只有12%。高盛的举动暂时消除了投资者的担忧,让他们感觉俄罗斯的问题正在得以缓解。但实际上高盛这样做的动机并不简单。首先,这笔交易让高盛赚到了几千万美元的发行费。其次,高盛持有2.5亿美元的俄罗斯流通贷款,发行新债券可以帮助俄罗斯政府及时偿还对自己欠下的债务。
对于各大银行利用历史数据预测市场未来的做法,美联储深知其危险性。在一封致银行的公开信中,美联储银监会官员警告称:“银行必须抵制这种趋势……认为近几年异常良好的经济环境会无限持续下去。”
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仍坚持自由发展衍生品市场的观点。7月30日在向农林部国会委员作证时,格林斯潘表示延伸品交易“可通过细致评估交易对手的方式有效管理信贷风险”。格林斯潘这番话的言下之意是,在他看来,美林或J.P.摩根等银行会严格审查像长期资本管理基金这样的客户。遗憾的是,他的观点很快将被证明是大错特错。
哈贾尼和曾担任过斯坦福教授的研究员艾曼·欣迪却在大肆购买俄罗斯债券,自信得就好像他们在这个谜一样的国家拥有里应外合的内线一样。到了这一步,无论是诺贝尔奖还是这群教授的学位已经都不重要了,他们的行为无异于掷骰子的赌徒。
8月17日,周一,俄罗斯宣布暂停偿付债务。政府决定用卢布向西方债券持有人偿付债务。
仿佛是要一赖到底,俄罗斯表示暂停偿付的范围适用于135亿美元的卢布债务。这样做无异于是打破游戏规则,就连深陷债务危机的拉美国家都知道,政府信誉等同于一个国家在国际上的价值——但俄罗斯已经全然不顾了。
1929年已形成危机公关传统的美国银行界迅速宣布,俄罗斯违约不会对自己的表现造成重大影响。
投资者已经习惯性地认为市场只要出现问题,国际金融机构就会组织救助,但这一次让他们大跌眼镜了。这一次国际货币基金并没有行动,美国财长和西方七国首脑集团也没有援助。
俄罗斯政府违约打破了投资者的美梦,他们终于意识到市场没有永远的保障。
自美国组织救助墨西哥经济危机之后,市场不断高涨的期望就像越吹越大的泡沫,这一次终于被无情地刺破了。3很快,投资者们逐渐意识到没有一个新兴市场是安全可靠的。
当天晚上,罗森菲尔德飞往奥马哈拜访巴菲特。
巴菲特听得十分专注,但是他很快表示已经很久没从事过兼并套利交易了,而且不打算继续这项业务。说完,他又大方地询问在其他方面是否需要帮忙。
索罗斯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市场是有机的和无法预测的,与各种事件相互作用并做出相应的体现。
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必须想办法降低交易头寸,但问题是在当前的市场形势下它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尽管衍生品交易增长率被吹得神乎其神,但整个信贷市场却毫无流动性。的确,当人人都想逃离市场时,哪里还会有流动性呢?
当损失加剧时,像长期资本管理基金这样过度杠杆的投资者就会被迫卖出债券,以免造成破产。如果你抛售债券的市场根本没有买家,价格就会跳跃到钟形曲线之外的极端值。
在巴菲特看来,这些投资手段远不如买入和持有优质普通股来得可靠。
希利布兰德表示现在基金急需筹钱,因此可以把投资管理费降低到原来一半的水平。对于巴菲特来说,这个条件可不够诱人。在他看来,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的管理费实在是高得离谱。不管怎么说,至少他现在没有兴趣投资这只基金。于是,巴菲特客气地表示了拒绝。
此次债券市场崩溃并非由实体经济引发,而是华尔街投资者的恐慌情绪造成的。简单点说就是,投资者的盲目乐观情绪(和过高投资杠杆)突然受到了全面打击。
从理论上说,出现8月这种巨额亏损的概率根本不会出现。根据概率计算,这种惨败自宇宙诞生到现在的亿万年中都不可能发生一次,甚至宇宙重复几个轮回也不可能出现。
匹兹堡大学财务主管马龙·皮斯专门飞到格林尼治,去见学术界的英雄人物默顿和斯科尔斯。这两位教授对基金近期的亏损闭口不谈,说起未来潜力倒是没完没了。斯科尔斯就像天生的业务员,自信地表示长期资本管理基金会在9月募集10亿美元,年底前再吸引10亿美元的新投资。
这群教授忽略了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市场中总是有肥尾存在的。这些远离纽约交易大厅、坐在玻璃幕墙之后工作的学者,似乎忘记了交易员不是什么咖啡杯里的随机分子,也不是希利布兰德那样思维逻辑高度机械化的数学家,而是受贪婪和恐惧驱使,极易在羊群效应中表现出极端行为和情绪的普通人。
马林斯的前途也一片黯淡。这位衣着考究的美联储前任高官曾有机会接任艾伦·格林斯潘的职务,但现在一切都已幻灭。
高盛名单上的优质客户,如巴菲特、索罗斯、迈克尔·戴尔和沙特王子阿勒瓦利德,已经接到过梅里韦瑟等人的募资电话并表示了拒绝。
不可思议的是,格林斯潘再次为对冲基金之类的流氓投资机构造成的风险进行辩解,这位美联储主席对谗言的轻信简直毫无底线。他指出:“对冲基金得到了资金出借方的严密监管。”
面对对冲基金借助银行资金卷款跑路的事实,我们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格林斯潘如果不是老眼昏花就是坚持己见,对外界现状充耳不闻。
高盛并没有放弃努力,克劳斯和巴菲特当天又进行了几次通话。对巴菲特来说,投资这只基金有一个最大的障碍——他不喜欢基金复杂的合伙人结构。巴菲特毫不关心它有多少支线基金,更不想参与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的内部争斗。
科尔辛再次和巴菲特通话,此时他还在阿拉斯加游山玩水,对收购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的态度仍然十分暧昧。
正如马通纳当初预言的那样,俄罗斯危机不过是长期资本管理基金走向崩溃的导火索,真正致命的一击来自市场中交易者的围剿。
此时基金还有超过1000亿美元的资产,即使忽略衍生品交易不计,其杠杆水平也超过了100倍,简直说是金融投资史上疯狂的奇迹。现在只要再亏损1个百分点,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就彻底玩完了。
和各大投行接触之后,费舍尔得出的结论是华尔街愿意联手营救这只基金,但鉴于银行之间的互不信任和竞争关系,谁也不想牵头组织这件事。这么看来,结果只能由美联储出面了。
巴菲特想以2.5亿美元收购一只年初股本曾高达47亿美元的基金。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在这个交易日又出现了巨额亏损,现在的股本金只剩下5.55亿美元了。然而即便和缩水这么严重的股本相比,巴菲特的报价也少得可怜。
为了确保梅里韦瑟锁定这笔交易,巴菲特表示必须在中午12点30分之前得到答复,也就是说他们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考虑时间了。
这件事还揭开了梅里韦瑟心中的旧伤疤,让他想起曾经丢了工作,被巴菲特赶出所罗门兄弟债券公司的一幕。
巴菲特的收购目标是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的投资组合。基金的资产包括股票、债券等交易,这些是随时都可以出售的。但是不包括衍生品合约,
米德没有权力修改这份报价,巴菲特又一直联系不上。这不由得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想要收购长期资本管理基金。
尾声
恶性循环暴跌导致市场形势的极端化超出了基金的风险管理水平和止损能力。——1999年1月,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秘密备忘录
有一次所罗门兄弟债券公司的老同事麦金托什打电话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罗森菲尔德毫无表情地说:“寄钱就行了。”
合伙人表面上似乎承担了基金失败的责任,称自己在很多场合都诚挚地道歉,但实际上他们从未明确表达究竟为了什么过错道歉。
艾伦·格林斯潘事后承认,通过组织营救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美联储纵容了市场投机者,甚至有可能增加未来出现灾难的概率。
格林斯潘的错误更加严重也更为持久,他一直认为衍生品交易无须严密监管和信息透明。就像银行认为有能力在危机出现之前做好自我约束一样,轻信华尔街的格林斯潘直到问题出现近半年之后才要求制定并不算严格的监管制度。
如果说长期资本管理基金事件有何启示,应当是传统证券交易行之有效的信息披露机制在衍生品交易中完全失去了作用。
美林银行在1998年的年报中说明得很清楚:“美林正在使用数学统计模型协助估算市场风险敞口。”在提及此类模型可能带来的危险时,报告不无隐忧地称:“它们会用看似安全的数字掩盖市场实际风险,因此这些模型的使用必须受到限制。”
如果下次有默顿这样的人物推销管理风险和预测概率的高级模型,如果下次哪个计算机系统号称拥有全部历史数据,可全面量化未来的市场风险,作为投资者的你必须转身就跑,而且越快越好。
后记
十年后,因为把抵押债证券列为优质投资产品而声名狼藉的惠誉国际,哪里会想到房地产价格2%~3%的下跌竟会引发金融系统全面崩溃?
2009年,就在(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结束后成立的)JWM合伙公司成立十年之后,梅里韦瑟的投资再度出现严重亏损,导致基金被迫停止经营。
直到20世纪70年代之前,美国的金融市场一直都如死水一般,清风吹不起半点涟漪。尽管道琼斯指数上下波动,但美国国内和国际市场的活动十分有限。
所有这一切,都随着1971年美国摆脱金本位,全球采用浮动汇率时代的到来而一去不复返。这一大胆的自由化举动迎合了放松贸易管制的时代潮流。随着更多的产品和资金出现跨国流动,各国央行被迫做出适应和改变,其任务逐渐演变成在国际货币流动之间努力维持平衡局面。简而言之,它们必须维持市场平静,或是尽力实现这一目标。
我们已经很难说清是索罗斯这样的国际交易者在适应英格兰银行制定的规则,还是银行在适应索罗斯之流的市场投机举动。
由于大众可自由选择把资金投入世界的各个角落,银行为扩大资产被迫展开竞争,对存款利率的控制也随之放开。)
20世纪60年代以静态和固定为特征的金融市场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期货市场产品迅速增加,从猪肉和小麦扩大到货币、利率和石油。金融衍生品更是像雨后春笋般大量涌现,每年都有新的产品投入市场。
有效市场假说”理论吸引了很多公共机构管理者,其中最著名的当属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格林斯潘把这一学术界圣经奉为圭臬,它的一代代信徒们信誓旦旦地表示市场是一种科学的风险管理手段,其预测程度高度准确,避免风险的能力甚至比精密设计的火箭还要高。
在金融界至高无上的学术殿堂上,没有谁比这只基金的两位诺贝尔奖获得者——默顿和斯科尔斯的地位更为尊崇。正是他们一手缔造了有效市场假说的理论大厦,并影响了一大批后来者。
或许只有两种方式可以让企业避免风险。第一种方式是更严格地限制纯赌博性质的信贷交易市场,如信贷违约互换产品。第二种方式是,存在偿付问题的投资机构不得过度依赖任何形式的资金杠杆,特别是各种“热钱”,即短期市场融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