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盛世

 从6岁到25岁,弘历在书房中整整度过了19年的光阴,每天的学习时间长达10个小时。

 青年的特权就是不需要成本的许诺、不需要证据的自信、可以无限透支的未来。

 这些在宦海惊涛中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成功者,个个身怀绝技。在他们驯顺的外表下,掩藏着无穷无尽的野心、欲望和算计。

 她独一无二,仅仅是因为她是第一个。第一次永远是最美好的,它不可复制。

 经过元代蒙古人的高压,明代太祖皇帝的挫辱,清代开国过程中的屠杀,中国官僚集团的素质和心态已经大大不同于唐宋时代的士人,他们整体上放弃了人格尊严,放弃了社会理想,蜕变成了唯利是图的“奴才”。

 素质一流的三位皇帝实现了政治接力,时间长达一百三十多年。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从盛到衰,如此迅速,其原因当然是这些盛世的出现依赖的是人治。中国历史上的几大盛世,只在史书上留下了统治者手腕的精明,人格的强大,却没有留下太多制度性的成就。

 纵观中国历史,盛世君主往往是英明与昏聩集于一身,理智与膨胀合为一体。他们既是辉煌成绩的创造者,也是王朝衰落的罪魁祸首。

 乾隆盛世的贫困,不仅仅体现在物质上,更主要的是体现在精神上。
 乾隆在位六十年,正好是英国经历了产业革命的全过程。
 他视民间社会的活力和自发精神为大清江山永固的最大敌人,积六十余年努力,完成了中国历史上最缜密、最完善、最牢固的专制统治,把民众关进了更严密的专制统治的笼子里。
 爱新觉罗家族的出色素质在此前历代皇帝身上已经体现无余。极高的智商、强大的自制力、无穷的精力、无比精明的头脑、难以扼制的进取精神,乾隆身上这些素质主要应该都是得自父系。
 不过作为一个情商极高的人,弘历绝不会泄露心中的任何一丝兴奋。他迅速调动起全部精神,投入到“孝子”角色中去。
 康熙在中国历代皇帝中以“人情味浓”闻名。他为人真诚坦率,待人和蔼可亲,处事宽厚大度。

 从6岁到25岁,弘历在书房中整整度过了19年的光阴,每天的学习时间长达10个小时。

 青年的特权就是不需要成本的许诺、不需要证据的自信、可以无限透支的未来。

 要有效赢得人心,最直接的手段无疑是让他们马上得到眼前利益。
 少年老成的他深知防微杜渐的重要性。
 兄弟之间说这样的话,在今天看来十分正常。但是在专制时代,对皇帝这样说话却已经是大逆不道。涵养极好的皇帝听了这话,一言不发,退朝而去。
 昨天,如果我答复一句,双方顶撞起来,你就该粉身碎骨了。你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我知道你内心友爱,故而原谅了你,今后要谨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这些在宦海惊涛中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成功者,个个身怀绝技。在他们驯顺的外表下,掩藏着无穷无尽的野心、欲望和算计。

 历代王朝最大的敌人,不是起义者,不是异族,不是灾荒,而是官僚集团。
 乾隆精力过人,虽然每天要阅读上万字的奏折,从头到尾却不会忽略一字。

 她独一无二,仅仅是因为她是第一个。第一次永远是最美好的,它不可复制。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这道谕旨怎能真正安慰皇后?然而皇帝所能做到的只有如此了。
 爱子夭折后,皇后表面上虽然一如平常,皇帝却很清楚她表面的坚强下内心的憔悴。
 官僚集团具有深刻的奴性。作为一个整体,这个集团的性格是“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
 在专制政治中,皇帝一个人是“主”,其他所有臣民都是“客”。想委托客人治理好家庭是不可能的。

 经过元代蒙古人的高压,明代太祖皇帝的挫辱,清代开国过程中的屠杀,中国官僚集团的素质和心态已经大大不同于唐宋时代的士人,他们整体上放弃了人格尊严,放弃了社会理想,蜕变成了唯利是图的“奴才”。

 一旦他把这些饱读诗书的“大人先生”们准确定位为奴才,在他们面前悬起官爵和财富,同时收紧绳索,举起皮鞭,以“法”、“术”、“势”来统驭他们,一切就迎刃而解
 从乾隆十三年起,乾隆由儒入法,抛开了宽大仁慈的面具,抛弃了“以礼治天下”的梦想,拿起了父亲留下的屠刀和鞭子。
 生活在专制政治的高层,处处都是陷阱,步步都是危机。
 中国历史上那些声名显赫的文臣武将,大多数下场不佳。特别是曾经居大位、享大名者,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完满收场的。
 清以前的几千年历史中,立有巨大功勋而得到善终的,只有郭子仪一人。
 张廷玉深知,皇帝最防备的,是大臣的私心。在明主面前,只有以退为进,以无求为求,以无私来营私,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为官数十年,处处事事都从皇帝的角度出发去考虑和判断,从不露骨主动地为自己牟取私利。
 做高级大臣最忌讳的有以下几点:一是性格过于刚直,比如比干和海瑞。他们不讲方式方法地与天子作对,下场当然悲惨。
 二是做事过于讲原则,比如岳飞。他只从国家民族角度去考虑问题,却不顾及帝王个人心理隐私以社会正义去挑战帝王的一己之私,终至非死不可。三是权力过大,不知谨慎。历史上倒霉的权臣多是由此。皇帝与大臣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不同,性格气质思维方式及个人偏好不同,不可能事事都想到一起。与皇帝意见相左之事既多,不免日久生怨,积隙成仇。
 一个大臣如果过于注重自身修养,也会妨碍他们不打折扣地为皇帝服务。为了彻底把大臣改造成奴才,雍正帝提出一个重要观点,那就是大臣们不但不能图利,也不能“好名”。他说:“为臣不惟不可好利,亦不可好名。名之与利,虽清浊不同,总是私心。”
 他的政治信条是绝不要因为政治思路的差异而与君主产生冲突。因此他不做政治家,而只做大秘书。不做思想者,只做执行人。
 张廷玉有一句名言,叫“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每天退朝回到家里,张廷玉都要把一天的大事小情细细梳理一遍,看看有没有说错的话、做错的事。他从不留片稿于私室,也不让家人子弟得知。
 打击朋党的要诀是最大限度地防止大臣之间的组织性和联系性,千方百计地造成他们的孤立化、分散化、“原子化”,使每一位官僚,都以孤立无援的姿态面对强大的君权。
 他从政原则是事不关己,则谨守本分绝不发言。有人因此指责他说:
 在与鄂尔泰的斗争中,他始终处于下风,也始终不争不怒,打太极拳。正因为如此谨慎,所以在鄂尔泰连连受到指责和处理时,他却安然无恙。
 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乾隆希望自己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君主。同时,他也认为每个大臣都应该以最高标准来要求自己。
 俗话说惺惺相惜,但精明人有时最排斥的就是和自己差不多精明的人。
 对于张廷玉,乾隆一眼就看出了他身上的“巧”和“滑”。
 天生好辩的乾隆开始拿大道理压人:
 前代君臣,或有师友之谊,而到了清代,只剩主奴之义。
 朱元璋以一篇“寰中士大夫不为所用诏”取消了士人们不做官的权利。而乾隆则通过这篇谕旨取消了大臣的“退休权”。
 这道谕旨典型地体现了乾隆的风格,即把所有的道理都把握在自己手中,让自己处于永远正确的进退自如之地,而置他人于极难应对的地步。
 皇帝忽晴忽雨,忽左忽右,将八十岁的老臣玩弄于股掌之上,使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直到乾隆新疆战争之后,清王朝在各个方面全面实现了对历史的超越,进入无可挑剔的“全盛”。
 虽然对官员严酷苛刻,但乾隆对平民百姓却十分仁慈。这一点与朱元璋非常相似。
 乾隆多次说,救灾是“国家第一要务”,“赈恤一事,乃地方大吏第一要务”,告诫地方官员“第一应戒讳灾之念”。
 熟读历史的乾隆知道,饥饿的农民是国家最危险的敌人,而温饱了的农民则是皇权最坚定的支持者。
 乾隆一朝所减免的农业税总数为2.0275亿两白银,是中国历朝之冠。
 乾隆深深懂得贫富差距过大是社会动乱的源头,所以他采取了许多照顾最底层民众的措施。
 整个18世纪,全世界的人口从6.41亿增长到了9.19亿,增幅高达43%,这在人类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这种现象的出现,主要是得力于红薯、玉米这两种“18世纪的食物革命”。
 准噶尔蒙古是一支古老的蒙古族部落,长期以来生活在今天的新疆、青海一带。
 他发现,今天的准噶尔正处于历史上最虚弱的时期。皇帝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迅速出兵,扫灭准噶尔汗国。
 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认为应该继续这种和平状态。他们甚至认为如果出兵就是“师出无名”,双方和平条约既已签订,大清乘准噶尔内讧之机破坏条约大举入侵,于理不合,不是天朝上国应该有的做法。
 乾隆对这些“忠心耿耿”的奏折不屑一顾。因为他站的高度和角度与众人不同。
 他在即位之初,也就是二十五岁之时,因为蒙古族首领岁岁来朝,遂开始学习蒙古语,不过数年已经基本掌握,如今更可以说登堂入室,深有研究。学会蒙古语,他又开始学习藏语,后来又开始学习回语,达到了“能之”的水平。
 人生的机会往往稍纵即逝,国家和民族的机会更是如此。
 今天看来十分清楚,可是当局者迷,站在历史十字路口的人们,往往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皇帝与大臣们意见针锋相对,除了对战争的观念不同之外,更主要的是双方知识储备、国家视野、掌握的信息量不同。
 领导人的能力体现在做出高人一筹的决断,并且有力地实施这个决断。
 这实际上允许官员沿路抢掠。所谓将来补偿,只是无法兑现的空话而已。这一大胆的举动后来被证明埋下了严重后患,在当时却被乾隆认为是唯一的办法。
 是因为乾隆很清楚喇嘛教对安定西藏和蒙古的作用。他多次说过“兴黄教,所以安蒙古”,“敬一人而千万悦”。
 对于伊斯兰教,乾隆采取了完全不同的做法。他深知这一宗教的进取性,因此在回教地区大力推行政教分离,不允许宗教领袖取得世俗权力。
 他知道,伊斯兰教一旦实现政教合一,必然爆发强大的扩张力量,给帝国安全带来巨大威胁。
 据统计,当时中国的GDP占世界的三分之一,超过美国在今天世界上的地位。

 素质一流的三位皇帝实现了政治接力,时间长达一百三十多年。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乾隆本身是实干家而并非思想家,事实上,
 寡欲以养身。
 他对大臣的要求是:“务得有猷有为”。对那些高分低能、只知谨守官箴、缺乏实际操作能力的书呆子,他一直厌恶有加。
 事后,乾隆帝还因为没有杀几个人而嫌官兵镇压不力,朱批道:“办理殊怯矣!此等刁民,即枪伤一二何妨。
 乾隆对历朝农民起义的规律深有研究。通过总结中国历史,他得出一个结论,社会底层最危险的人物是“失意文人”。他多次提醒地方官,要注意地方上的“失意文人”作乱。

 一项制度的好坏,关键是看执行得怎么样。

 盛世君主,一是要政治才能出众,二是要自制力超群。深宫之中,妇人之手,培养出这样的人才并不容易。

 从盛到衰,如此迅速,其原因当然是这些盛世的出现依赖的是人治。中国历史上的几大盛世,只在史书上留下了统治者手腕的精明,人格的强大,却没有留下太多制度性的成就。

 纵观中国历史,盛世君主往往是英明与昏聩集于一身,理智与膨胀合为一体。他们既是辉煌成绩的创造者,也是王朝衰落的罪魁祸首。

 这就是典型的中国方式。中国历朝历代,官府处理民众上访,一直是这样的思路:一方面,惩戒不法官员;另一方面,对于上访者也绝不给好脸子,以免鼓励这种歪风。所有带头上访者,不管有理没理,最后很少有好下场。
 然而,人口的过度增长使乾隆盛世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饥饿的盛世。
 专制主义摧毁了中国人的财产安全,从而摧毁了所有刺激中国进步的因素。进步只有当一个人确信不受干扰地享有自己的劳动果实时才能发生。

Written on October 2,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