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与笑

在我看来,那些无足无尽的贪婪之徒是最可悲的人,更接近于死物。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片黑暗;我张口说话,说出的全是悲伤。

甜美的死神,快到我这里来,带我走吧!我的同胞们已不需要我。让我投入你那充满爱的怀抱吧!求你吻吻我的双唇。我这双唇既未尝过母亲亲吻的滋味,也没有接触过姐妹的前额,更未亲过意中情人的嘴。亲爱的死神,快来拥抱我吧!

死神啊,美丽的死神,我就在这里。你是我梦中的真实,你是我的希望所在,请接受我的灵魂吧!我心爱的死神,把我带走吧!你是仁慈的,不要把我丢在这里。你是神的使者,你是真理的右手,不要把我丢下。我曾多少次找你而见不到你,我曾多少次呼唤你而你没听到。你现在听到我的声音了,请不要拒绝我的愿望。亲爱的死神,拥抱我吧!

主神赐予灵魂欢乐一杯,并叮嘱说:“你只有当忘记过去、忽视未来之时,才能饮用它。”

我本期望我为享受人间快乐而生;然而今天,我发现自己为金钱所累,步上了一条痛苦之路,就像背驮黄金的骆驼,黄金将要置骆驼于死地。

在这个世界上,我是个异乡人。

我是一名信徒,自信我从黑夜之杯里喝的每一口酒所混杂的苦汁都是有益的。我相信穿透我的胸膛的钉子是美的。我相信撕碎我的心包的铁手是慈悲的。

我宁愿在充满渴望中死去,不想在萎靡无聊中而生。花的生命是渴望与交往,是泪亦是笑。

我既不用人们的欢乐替换我心中的悲伤,也不想让忧伤在眼里凝成的泪水转而化作欢笑。但愿我的生活亦泪亦笑:泪,可以净洁我的心灵,使我晓知生活的秘密与奥妙;笑,可以使我接近同胞,并成为我赞美主的象征与记号。泪,我可让它与我共同承担心里的痛苦;笑,可以成为我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欣慰的外在标志。

在我看来,那些无足无尽的贪婪之徒是最可悲的人,更接近于死物。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片黑暗;我张口说话,说出的全是悲伤。

他的头低垂在自己的胸脯上,仿佛在全力阻止自己的心从胸中掉出来似的。

你就是我命中注定要到这个世界来时,与我分离的那绝美的另一半。

爱神将我们结合,谁能将我们分开?死神将我们召去,谁能将我们追回?

甜美的死神,快到我这里来,带我走吧!我的同胞们已不需要我。让我投入你那充满爱的怀抱吧!求你吻吻我的双唇。我这双唇既未尝过母亲亲吻的滋味,也没有接触过姐妹的前额,更未亲过意中情人的嘴。亲爱的死神,快来拥抱我吧!

主神赐予灵魂欢乐一杯,并叮嘱说:“你只有当忘记过去、忽视未来之时,才能饮用它。”

主神赐予灵魂痛苦一杯,并叮嘱说:“你喝下它,才能领会生活欢快的本质。”

主神从愤怒熔炉里取火,采集起于愚昧沙漠上的风,从自私海岸上弄来沙子,又从时光脚下取来土,然后塑造成人。

那时,我朝着沉睡的大自然望去,久久观察,发现那里有一种无边无沿的东西;那种东西,用金钱买不到;那种东西,秋天的眼泪抹不去、冬季的痛苦折磨不死;那种东西在瑞士的湖泊、意大利的旅游胜地找不到;那种东西忍耐到春天便复生、到夏季便结果。我在那里所发现的就是爱情。

我所向往的一切,在人看来都是耻辱;我所渴望的一切,均被人判断为卑贱。

“我是人的心,被囚禁在世俗法规黑暗中,已是衰弱不堪;我被幻想的锁链束缚,故而奄奄一息;我被遗弃在文明迷宫的角落里,已经步入死亡。然而人类一言不发,袖手笑而旁观。”

美是智士的宗教。——印度一诗人

生命的本质就是生命。生命的起始不在子宫,它的终点也不在坟墓。这些岁月只不过是无始无终永恒生命的一瞬间。

永恒世界只保存爱情,因为爱情像永恒世界一样永恒……

我看到祭司们像狐狸一样狡猾奸诈;我看到假救世主们千方百计迷惑人心;我听到人高声向智慧求救,而智慧愤怒地弃人而去,因为智慧曾在大街上当众呼唤人,而人却未听见智慧的呼唤声。

我看到可怜的穷苦人耕种,强悍的富人则收获、吃喝,而不义不公的恶神站在那里,人们却称之为法律。

我看到真正的自由独自在大街上行走,屡屡敲门求宿,而人们却拒之门外。我又看到庞大的放荡鬼队伍横冲直撞,而人们却将之称为自由。

我本期望我为享受人间快乐而生;然而今天,我发现自己为金钱所累,步上了一条痛苦之路,就像背驮黄金的骆驼,黄金将要置骆驼于死地。

人也是如此,只有经历了痛苦的疏远、苦涩的忍耐和致命的失望之后,才能采摘到至爱的果实。

一颗干渴的心灵,认为一切可见的都是海市蜃楼,而一切不可见的却全是陈酿美酒。

人哪!你想用神的眼光看这个世界,却又用人的思想了解未来世界的奥秘,此乃愚蠢至极也。

你所看到的一切,过去和现在都是为你而存在的。那丰富的图书、奇异的画面和美好的思想,都是你的先人们灵魂的幻影。

睿智伸手抚摩着我那火热的前额,说:“大胆往前走,决不要停留,前面就是至美。走啊,不要怕路上的荆棘,因为它只使败血外流。”

人们啊,灵魂偏离理智之路完全出于无奈,其实它很想回到正道上来。

生活是多么可爱,我们距生活又是多么遥远!

她用足以使顽石为之破裂的声音说:“我的心肝宝贝儿,你为什么要从灵魂世界来到人间呀?你想分担我的痛苦生活呢,还是你要怜悯我的虚弱?你为什么要离开天使和广袤天园,来到这个充满不幸和屈辱的狭窄人间?我的独生儿啊,我只有泪水;泪水能替代奶汁将你喂饱吗?你能将我这赤裸的双臂当衣物吗?小牲口能吃青草,然后在窝棚里放心过夜;小鸟儿能啄食子粒,然后安栖枝间巢中;你呀,我的孩子,除了我的叹息和虚弱,一无所有啊!”

我察看我手所经营的一切事和我劳碌所成之功,谁知万事皆属虚空,均为捕风,在日光之下毫无益处。——传道书12

永恒的心灵永不满足,因为他追求完美,而完美是没有止境的。

女人就像未经愚昧之辈扭曲的宗教;女人就像乌云未遮的圆月;女人就像没有被腐败气息纠缠的微风。

亲爱的,你的两臂是甜水之泉,你的气息是醒神的微风。

亲爱的,啊,你的爱情多么甜美,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多么叫人放心!

死神啊,美丽的死神,我就在这里。你是我梦中的真实,你是我的希望所在,请接受我的灵魂吧!我心爱的死神,把我带走吧!你是仁慈的,不要把我丢在这里。你是神的使者,你是真理的右手,不要把我丢下。我曾多少次找你而见不到你,我曾多少次呼唤你而你没听到。你现在听到我的声音了,请不要拒绝我的愿望。亲爱的死神,拥抱我吧!

悲伤的朋友啊,假若你知道你所面临的灾难正是照亮心房的力量,并且将心灵从被蔑视提高到被尊重的地位,那么,你一定甘心承受它,甘愿受它的威力教化;而且你一定会明白生命是一条多环锁链,环环相扣,痛苦则是屈从当前处境与向往明日欢乐之间的一个金环,正像清晨介于睡梦与苏醒之间。

痛苦能镇定情绪,而欢乐则能愈合创伤。

我曾细心观察,发现了神性,那就是人的精神自我,金钱买不到,也不会生于花花公子的欢乐之中。

悲伤的朋友呀,你所挥洒的泪水比佯装健忘者的笑容要美,较嘲讽者的大笑要甜。那泪水可以洗刷掉心上的憎恶污垢,挥泪者能够学到如何与伤心人的情感共通。那是拿撒勒人耶稣基督的眼泪。

后代人将从贫困中学到平等,从悲伤中学到爱情。

我曾多次爱过死神,并用许多甜美的名字呼唤它,而且暗暗和公开地歌颂它。即使我未忘记死神,也不曾背弃与它的约言,我却变得也爱生。

伟大的心灵正是如此行事:静静地承受着生活的痛苦,也在静静地接纳生活的欢乐。

你在湖面上写下诗句,随后又将之擦去。

让我安睡吧!我的心已沉醉于爱情。让我长眠吧!我的魂已享尽日夜照应。

人们贪恋冰雪一样寒冷的物质,我则追求爱的火焰,将之抱在怀里,让其吞食我的肋骨,销蚀我的五脏六腑。因为我熟知物质能使人毫无痛苦地死去,而爱情则用痛苦使人复活。

你可以随意处置我。但是,你却没有能力触犯我的真理。你可以放我的血,焚烧我的肉体,但你不能使我的心灵痛苦,更不能使之死去。你只管给我的手脚戴上镣铐,将我下到黑暗的牢狱,但你却不能俘虏我的思想,因为它自由得像微风,徜徉、遨游在无边无沿的天宇。

清晨,我亵渎太阳;午间,我诅咒人类;傍晚,我嘲弄自然;夜来,我膜拜自己。

我不是哲学家。哲理不过是人类懦弱品性的一种。而我,则是一个强大的狂人;我行走时,地球在我的脚下颤动;我停下脚步时,群星队列与我一同止步。我从魔鬼那里学到了嘲弄人类的本领;我与仙王共处,与夜下暴君做伴之后,方才弄清了存在与虚无的秘密。

一个五岁孩子从我面前走过。他蹦蹦跳跳,拍着手,笑着叫道:“爱情就是我爸,爱情就是我妈。天下懂得爱情的,只有我爸和我妈。”

生命是美女,乐意以人心为友,但不愿与之结为终身侣伴。

富人对穷人的怜悯,只不过是一种自爱;强者对弱夫的同情,不过是一种炫耀优越感的形式罢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是个异乡人。

我是个异乡人。我游历过大地的东方和西方,没有找到自己的故乡,也没有碰到认识我的人,更没有人听我诉说衷肠。

我是个异乡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听得懂我心灵的语言。

镇静是掩饰傲慢脸面的面纱;诉苦是遮盖灾难面孔的假面具。

多少次,我用吃苦耐劳精神外套遮掩我的痛苦与烦恼,幻想报酬与善待就在其中。可是,当我脱下外套时,却见痛苦已经变成欢乐,烦恼业已化为爽朗。

你若看见一个熟睡的奴隶,千万不要叫醒他,也许他在梦想自由。

我不憎恶他人,除非憎恶能够成为我的自卫武器;但是,假如我不是个弱者,我便不会以此做武器。

假若我们感到痛苦,而痛苦亦非源自我们的伤口,而是源自整个大自然内部。

我是一名信徒,自信我从黑夜之杯里喝的每一口酒所混杂的苦汁都是有益的。我相信穿透我的胸膛的钉子是美的。我相信撕碎我的心包的铁手是慈悲的。

我的灵魂忧伤过七次:第一次,是它试图通过贬低、抑制他人之路获得尊荣时;第二次,是它在瘫痪者面前一瘸一拐地走路;第三次,是它在难与易之间进行选择时,它择易而弃难;第四次,是它做了错事时,却为别人的错误幸灾乐祸;第五次,是它因软弱百般忍耐时,却把自己的忍耐视为强大;第六次,是它从生活的泥塘中拉出自己的衣角时;第七次,是当它站在上帝面前唱歌时,它把唱歌当成了它的一项美德。

当人经历并且熟悉了这一切的时候,也便达到了完美境地,与上帝形影不离。

Written on January 4, 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