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尔斯塔姆诗选

我只读一些孩子们的书,我只怀有孩子般的想望,一切大事都已远远消亡,我从深深的悲哀中脱出。

而我,不知怎的,心情不好,懒洋洋地,一跤跌进荒草丛,在我灵魂深处,我似乎感到寒冷,什么东西在把我刺痛……

我应该活着,虽然我两次死亡。

我只读一些孩子们的书,我只怀有孩子般的想望,一切大事都已远远消亡,我从深深的悲哀中脱出。

我已死一般厌倦这生活,从它那获不得任何东西,但我热爱我可怜的土地,因为别的土地我没见过。

永恒的玻璃窗上,已留下一层我的气息,我的体温。

我从苦难和黏涩的深潭中出世,潭边的杂草被磨得沙沙有声,我的生存遭到别人的禁止,我却享受它,热烈,陶醉,多情。

我蔫萎着,谁也不注意我,我的栖身所寒冷而泥泞,萧瑟秋风打我身边吹过——是短暂的秋日在把我欢迎。

我把残酷的羞辱当做幸福,我生活着,然而我身在梦境,我对每个人暗暗地羡慕,我还暗暗地去爱每一个人。

我相信他们会照料我我只觉冷,只想进入梦乡。

为什么我要表白。当事情已无可逆转:关于我的存在,这问题已归你掌管。

而我,不知怎的,心情不好,懒洋洋地,一跤跌进荒草丛,在我灵魂深处,我似乎感到寒冷,什么东西在把我刺痛……

不是,不是月亮,不是它照耀着我,是只发光的刻度盘,而我有什么错,只为我察觉到银河中暗淡的星群?

我在败叶上忽隐忽现地前移,而其实,哀愁却在我心头歌舞。

眼前山上一场雪崩,飞石盖地!而我的灵魂——都在一口口钟里,但音乐并不能免我万劫不复!

我于是这样思索:何必高谈阔论。我们都不是先知,也不是预言家,我们不想升天堂,也不怕踏进地狱门,我们只是白天点燃的蜡烛,暗淡无华。

人人都是盗窃永恒的小偷,而永恒——好比海里的沙。

阿尔汉格尔教堂和基督教堂都通体透亮,一望无遗,任人观摩,——但处处都是隐而不见的哀伤,连瓦罐儿里,也藏匿着烈火……

生活沉没了,像天边的闪光,像一根睫毛落入一杯水。我已经完全学会了撒谎,因此我什么人也不会怪罪。

孩子睡眼惺忪,尚未清醒,便抱着盘子吃,还觉委屈,而我已经不会怪罪任何人,任何一条路我都将独自走去。

我应该活着,虽然我两次死亡。

Written on April 3, 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