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的新世界
有一类卑微的工作是用艰苦卓绝的精神忍受的,最低贱的事往往指向最崇高的目标。
“那是损害灵魂和身体的双重毒品。”
“可那正是我们为安定所付出的代价。你不能不在幸福和人们所谓的高雅艺术之间进行选择。我们就用感官电影和馨香乐器代替了高雅艺术。”“可那些东西什么意思都没有。”“意思就在它们本身。它们对观众意味着大量的感官享受。”
“可怕?他们并不觉得可怕,相反倒喜欢,因为清闲呀,简单得像小孩的玩意儿,不用训练头脑和肌肉。七个半小时不算繁重的劳动,然后有定量的唆麻、游戏、不受限制的性交和感官电影。他们还会有什么要求?不错,”
“我不需要舒服。我需要上帝,需要诗,需要真正的危险,需要自由,需要善,需要罪恶。”
保险箱里放着上帝,书架上放着福帝。
所有的道德家都一致认为,耽溺于悔恨是最不可取的情绪,做错了事就应该认错,努力加以补救,勉励自己以后好好干,千万别老是为错误难过。
在烂泥里翻滚并不是清洁身体的最好办法。
具体细节通向品德与幸福,而了解全局只是一种必要之恶,这个道理凡是聪明人都是明白的,因为形成社会脊梁的并不是哲学家,而是细木工和喜欢集邮的人。
“我的好孩子!”主任猛然转身对着他,“这你还看不出来?你连这也看不出来?”他庄严地举起一只手,“波坎诺夫斯基程序是稳定社会的一种重要手段!”
我们设置条件让他们能在炎热气候里健康茁壮,”福斯特先生下了结论,“我们楼上的同事会培养他们喜爱炎热。”
“而幸福与德行的诀窍,”主任像说格言一样说道,“是爱好你非干不可的事。一切条件设置的目标都是:让人们喜欢他们无法逃避的社会命运。”
第三排架上是胚胎期的火箭飞机机械师。
福斯特先生解释道,“火箭进入太空之后,要到火箭外进行修理是很困难的活儿。他们直立时我们便减缓转速,让他们感到很饥饿;他们倒立时我们就加倍供应代血剂。这样,他们就把舒适跟倒立状态联系了起来。实际上他们只有倒立时才真正感到快活。”
在婴儿们心里,书本跟巨大的噪声的匹配、花朵跟电击的匹配已经熔融、结合到了一起。像这样的或类似的课程接连进行两百次之后,两者之间就建立了无法分离的关系。这种人造的联系不是自然所能够拆散的。
“他们会带着心理学家称之为‘本能’的对书本和鲜花的厌恶长大成人。反射的条件无可逆转地形成了。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有爱书籍和爱植物的危险了。”主任转身对护士们说,“把孩子们带走。”
孵化及条件设置中心主任耐心地做了解释。培养孩子们见了玫瑰花就尖叫是为了高度节约。不能算很久以前(大约才过去一个世纪),伽马们、德尔塔们甚至艾普西龙们都有喜欢花朵的条件设置——一般地说是喜欢野外的自然,具体地说是喜欢花朵。其目的是让他们一有机会就产生到田野里去的要求,逼得他们多花交通费。
主任指出,樱草花和风景都有一个严重的缺点:它们是免费的。爱好大自然能使工人工作懈怠。
“多么奇怪,”主任转身走掉时思考着,“在我主福帝的年代里,大部分的游戏设备还只有一两个球、几根棍子,也许加上一张网子,真是奇怪。想想看,竟然会蠢到允许大家玩各种精心设计的游戏,却并不促进他们的消费。这简直是发疯。
“稳定,”总统说,“稳定。没有社会的稳定就没有文明。没有个人的稳定就没有社会的安定。”他的声音像是一支喇叭吹出的,听见那声音使他们觉得自己更高大了,更热忱了。
“幸运的孩子们!”总统说,“为了减轻你们生活中的感情折磨,我们不辞一切辛劳——只要有可能,决不让你们产生感情冲动。”
这话重复了四年,每周三个晚上,每晚上一百遍。睡眠教育专家伯纳·马克思想道,六万二千四百次的重复便造就了一个真理。好一对白痴!
“而现在——这就是进步了——老年人照样工作,照样性交,寻欢作乐,没有空闲,没有丝毫的时间坐下来思考。或者,即使由于某种不幸的偶然,在他们的娱乐消遣里出现了空当,也永远会有唆麻,美味的唆麻,半克就是半个假日,一克就是一个周末,两克就是一次辉煌的东方旅游,三克唆麻就是一次月球上昏昏沉沉的永恒。从那儿回来的时候他们会发现自己已经越过了空当,每天脚踏实地、安安稳稳地工作和娱乐,看完一部感官片又赶下一部感官片,从一个有灵气的姑娘到另一个有灵气的姑娘,从电磁高尔夫球场到……”
亨利得意扬扬地说,他为这种成绩由衷地感到高兴,仿佛那是自己的成绩,“想到我们死了之后还能继续对社会做贡献,帮助植物生长,那是很愉快的。”
唆麻不会开这种刻薄的玩笑,它所给予的假期是完美的,而且,如果随后的早上并不愉快的话,也并非是由于内在的感受,只是觉得不如唆麻假日那么快活而已。补救的办法是继续度假。她不断贪婪地吵着要求增加唆麻的剂量和次数。
”唆麻让你失去了几年寿命,”大夫说下去,“但是,想一想它在时间以外给你的悠久岁月吧,那是长得难以计量的。每一次唆麻假在我们祖先的眼里都是永恒呢。”
只要这个社会承认他是个重要人物,一切秩序都是好的。但是尽管他的成功使他与世界和解,他仍然拒绝放弃对现存秩序的批判,因为批判行为提高了他的重要性,让他觉得自己伟大多了。
“我们的图书馆,”嘉福尼博士说,“只有参考书。如果我们的年轻人需要消遣,可以到感官影院去。我们不鼓励他们耽溺于孤独的娱乐。”
朋友的主要功能之一就是:我们想施加而无法施加于敌人的惩罚,能够以一种较为温和也较为象征性的形式施加于朋友。
《圣经·马太福音》第七章:“把珍珠扔给猪猡,它只会踩在脚下。”
有一类卑微的工作是用艰苦卓绝的精神忍受的,最低贱的事往往指向最崇高的目标。
她们上半身虽是女人,下半身却是淫荡的妖怪;腰带以上虽由天神占有,腰带以下全归一群魔鬼;那里是地狱,那里是黑暗,那里是硫磺火坑。灼热,恶臭,糜烂。
野蛮人急切地叫了起来。“请借给我你们的耳朵……”以前他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间说过话,觉得极难表达自己的意思,“那可怕的东西千万别要,那是毒品,是毒品。”
“那是损害灵魂和身体的双重毒品。”
那书是被禁止的,你看。但这儿的法律既然是我制定的,我当然也可以不遵守,我有豁免权,马克思先生,”他转身对着伯纳,加上一句,“而你,我怕是不能够不遵守。”
没有钢你就造不出汽车,没有社会的动荡你就造不出悲剧。现在的世界是稳定的,人民过着幸福的生活,要什么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他们绝不会要。他们富裕,他们安全,他们从不生病,也不怕死,他们快快活活,不知道激情和衰老,没有什么爸爸妈妈来给他们添麻烦,也没有妻子儿女和情人叫他们产生激情,他们的条件设置使他们实际上不能不按为他们设置的路子行动。万一出了事还有唆麻——那就是你以自由的名义扔到窗外去的东西,野蛮人先生,自由!”他哈哈大笑,“想叫德尔塔们懂得什么叫自由!而现在又希望他们懂得《奥赛罗》!我的好孩子!”
野蛮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奥赛罗》总是好的,《奥赛罗》要比感官电影好。”
“当然要好,”总统表示同意,“可那正是我们为安定所付出的代价。你不能不在幸福和人们所谓的高雅艺术之间进行选择。我们就用感官电影和馨香乐器代替了高雅艺术。”“可那些东西什么意思都没有。”“意思就在它们本身。它们对观众意味着大量的感官享受。”
“人口最佳比例是,”穆斯塔法·蒙德说,“按照冰山模式——九分之八在水下,九分之一在水上。”
“可怕?他们并不觉得可怕,相反倒喜欢,因为清闲呀,简单得像小孩的玩意儿,不用训练头脑和肌肉。七个半小时不算繁重的劳动,然后有定量的唆麻、游戏、不受限制的性交和感官电影。他们还会有什么要求?不错,”
每一次改变都威胁着稳定,那是我们很不愿意应用新发明的又一个原因。纯科学的每一个发现都具有潜在的颠覆性。就连科学有时也得被看作可能的敌人。是的,就连科学也如此。
幸福是一个很难服侍的老板——特别是别人的幸福。如果一个人并没有经过特别设置,可以接受幸福而不提出疑问,那么幸福就比真理还要难服侍得多。
一整套猥亵的古书。保险箱里放着上帝,书架上放着福帝。
在孤独的时候你就相信上帝——当你很孤独,在夜里,思考着死亡的时候。
“可是现在人们是绝不会孤独的,”穆斯塔法·蒙德说,“我们把他们制造得仇恨孤独;我们为他们安排的生活也使他们几乎不可能孤独。”
“如果你让你自己想到上帝,就不会让自己因为寻欢作乐而堕落。你有理由耐心地承担一切,鼓起勇气做事。这,我在印第安人身上看见过。”
“但是必须取消自我否定才会有工业文明。必须自我放纵,直到卫生和经济所能容忍的最高限度,否则轮子就会停止转动。”
“但是贞操意味着激情,意味着产生神经衰弱,而激情和神经衰弱却意味着不安定,从而意味着文明的毁灭。没有大量风流罪过就不可能有持久的文明。”
永远有唆麻可以平息你的怒气,让你跟敌人和解,让你忍耐,让你能长期承受。在过去,你得做出巨大的努力,经受多年艰苦的道德训练。现在只需吞下两三个半克的唆麻就行了。现在谁都可以道德高尚,一个瓶子就可以装下你至少一半的道德,让你带了走。没有眼泪的基督教——唆麻就是这种东西。
“我不需要舒服。我需要上帝,需要诗,需要真正的危险,需要自由,需要善,需要罪恶。”
“实际上你要求的是受苦受难的权利。”
新世界的口号是“社会、本分、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