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过去总是美好的,因为一个人从来都意识不到当时的情绪;它后来扩展开来,因此我们只对过去,而非现在,拥有完整的情绪。 ——弗吉尼亚·伍尔夫
“大学教授有两种,”爸爸说,“一种知道自己在说谎,另一种认为自己在说真话。”
在这样的记忆中,我看到的是一个坚不可摧、像石头一样难以对付的自己。起初我仅仅是让自己相信这一点,直到有一天它变成了现实。
父亲信仰的是另一个神。孩提时我就意识到,虽然我的家人和我们镇上的每个人都去同一座教堂,但我们的宗教信仰不一样。
我仅仅凭借阅读《圣经》、《摩门经》以及约瑟夫·史密斯和杨百翰的演讲学会了阅读和写作。
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爱情或友情,而是我自欺欺人的能力:相信自己很坚强。
我相信自己战无不胜。这是一种优雅的骗局,一种精神战术。
克里博士说,“剑桥大学指示过我,如果觉得存在严重的不公,可以写信。” 我不明白他的话,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只能帮助一个学生,”他说,“如果你想的话,他们可以为你提供一个名额。”
早餐时,其他人都在谈论他们的家庭。一个人的父亲是外交官;另一个人的父亲是牛津大学的教授。有人问起我的父母,我说我的父亲有一个废料场。
我用老办法止住了痛哭:盯着镜中自己的脸,指责它流下的每滴眼泪。
让这张脸,让这个女人与众不同的不是衣服,而是她眼睛后面的东西,是她咬在齿间的东西——是希望、信仰或信念——让人生不再一成不变。我无法用言辞描述自己看到了什么,但我想是诸如信仰的东西。
当生活本身已经如此荒唐,谁知道什么才能算作疯狂?
精神崩溃的问题在于,不管你崩溃得多明显,你都会不以为然。
过去总是美好的,因为一个人从来都意识不到当时的情绪;它后来扩展开来,因此我们只对过去,而非现在,拥有完整的情绪。 ——弗吉尼亚·伍尔夫
相比其他任何事,最令我们家与众不同的是这个事实:我们不去上学。
你看不见周遭的世界,只能靠感知。
有时上帝召唤他们回家,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父母罪行的恶果也祸及子女。
我很难相信照片上那个无忧无虑的年轻人是我父亲。他在我印象中是个疲惫不堪的中年男人,整日忧心忡忡,担惊受怕,忙于囤积粮食和弹药。
我不知道照片里的那个男人是何时变成我所认识的父亲的。也许没有特定时刻。
没有比现实生活更有意思的了。
“大学教授有两种,”爸爸说,“一种知道自己在说谎,另一种认为自己在说真话。”
爸爸说,“你以后会成为一家之主。你靠书本怎么养活老婆孩子呢?”
要想离开废料场,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像奥黛丽一样找份工作,这样爸爸召集全员干活时我就不在家了。
我看着他,但看不透他。
在这样的记忆中,我看到的是一个坚不可摧、像石头一样难以对付的自己。起初我仅仅是让自己相信这一点,直到有一天它变成了现实。
我的生命不属于我。我随时都可以被带离身体,被拖到天上去对峙愤怒的天父。
我每天早晨六点起来学习——因为早上在我还没因为拆解废料累垮的时候,注意力更容易集中。
虽然我仍然害怕上帝的震怒,但我对自己说,我根本不可能通过大学入学考试,这取决于上帝的旨意。如果上帝采取了行动,那么我去上学自然就是他的意愿。
我还是报了名。这感觉就像掷骰子,一旦扔出,便听天由命。上帝会给出得分。
我之前竟然自以为得分能排进前百分之十五,简直荒谬。 那是他们的世界。我穿上工作服,重返我的世界。
他摔下来是上帝的旨意,没有更深刻的含义。
盯着哥哥脸上的皱纹,每道皱纹都像一条血河。
如果第一次跌倒是上帝的意志,那么第二次又是谁的意志呢?
我并不后悔,只是感到惭愧。
对于申请我的感觉每天都不一样,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有时我确信上帝希望我去上大学,因为他赐给我二十八分。有时我确信自己会被拒绝,上帝会因我的申请而惩罚我,因为我竟然要弃家人而去。
在我看来,拿破仑并不比冉·阿让更真实。这两人我之前都从未听说过。
父亲信仰的是另一个神。孩提时我就意识到,虽然我的家人和我们镇上的每个人都去同一座教堂,但我们的宗教信仰不一样。
在我看来,只要臭味可以忍受,房子就算干净,我还把这种哲学延伸到我个人身上。
我上网查了申请奖学金的要求。学费全免需要近乎完美的GPA。
我仅仅凭借阅读《圣经》、《摩门经》以及约瑟夫·史密斯和杨百翰的演讲学会了阅读和写作。
真正的麻烦来自西方文明课。对我来说,这门课一度是胡言乱语,可能是因为在一月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以为欧洲是一个国家。
砍鸡脑袋时,你不应该微笑,因为嘴里可能会溅上鲜血和羽毛。
群山依旧陌生而险恶,但我想留下来。
“你自己能拿,”肖恩说,“除非你那了不起的学校和了不起的男朋友让你觉得自己太优秀,干不了这个。”
有的人反对平等的大潮;有的人必须从某些人那里夺取自由。
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爱情或友情,而是我自欺欺人的能力:相信自己很坚强。
他说他爱我,但这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不能拯救我。能拯救我的只有我自己。
对不起,小妹,但就是要趁你不注意,才不会那么痛。
我相信自己战无不胜。这是一种优雅的骗局,一种精神战术。
我在校园冰激凌店找了一份工作,煎汉堡和舀冰激凌。在两次发薪日之间,我靠忽视逾期未付的账单和向罗宾借钱度日,所以每月两次,当我的账户进账几百美元,几个小时内就花光了。
九月底我满十九岁时身无分文。我已经放弃了修补那颗牙齿的想法,我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有一千四百美元。
那个学期我对学习失去了好奇心。好奇心是一种奢侈品,只有经济上有保障的人才有权享有。我的心思被更多迫切的问题占据,比如银行账户的确切余额,欠了谁多少钱,我房间里有什么东西能卖上一二十美元。
我提交作业,复习备考,但我做这些不是因为对课程真感兴趣,而是出于恐惧——平均成绩稍有下滑,我便会失去奖学金。
我迫切需要钱。我听说商场附近有一家诊所,卖血能拿到钱。诊所听上去像是医疗机构的一部分,但我找了个理由,只要他们是把东西抽出来而不是注射进去,就没关系。护士花了二十分钟扎我的静脉,然后说静脉太细了。
我写道,父母患有躁郁症的孩子受到双重风险因素的打击:首先,因为他们在基因上更容易患上情绪障碍;其次,因为充满压力的生活环境和患病父母糟糕的养育方式。
我们一直生活在一种警觉的状态和持续的恐惧之中,我们的大脑充斥着皮质醇,因为我们知道那些事情随时可能发生。因为爸爸总是把信念置于安全之前。
圣诞节的几周后,剑桥大学写信给克里博士,拒绝了我的申请。“竞争非常激烈。”我去克里博士的办公室时,他这样告诉我。
克里博士说,“剑桥大学指示过我,如果觉得存在严重的不公,可以写信。” 我不明白他的话,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只能帮助一个学生,”他说,“如果你想的话,他们可以为你提供一个名额。”
我的导师是著名的乔纳森·斯坦伯格教授,他曾任剑桥大学副校长。
我几乎有两周没怎么睡觉:睁着眼睛的每一刻,我不是在阅读,就是在思考这些文字。
比起仁慈,我更能容忍任何形式的残忍。赞美对我来说是一种毒药,我被它噎住了。我期望教授对我大喊大叫,他没有这样做反而让我头晕目眩。
我假装自己不属于剑桥还有其他与阶级和地位有关的原因:因为我很穷,从小就很穷。
我内心里有什么东西腐烂了,恶臭熏天,令人作呕,仅凭衣服无法掩盖。
“决定你是谁的最强大因素来自你的内心。”他说,“斯坦伯格教授说这是《卖花女》。想想那个故事吧,塔拉。”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声音洪亮,“她只是一个穿着漂亮衣服的伦敦人。直到她相信自己。那时,她穿什么衣服已经无关紧要了。”
只有我们自己才能解放我们的思想。
尽管我已弃绝了父亲的世界,却从未寻找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勇气。
一家公司看到母亲的精油如此成功,十分警惕,他们开出惊人的三百万美元的价格,想买下她的全部产品。
早餐时,其他人都在谈论他们的家庭。一个人的父亲是外交官;另一个人的父亲是牛津大学的教授。有人问起我的父母,我说我的父亲有一个废料场。
奥黛丽写道,但是连我自己的母亲都不相信我,我也就不再相信自己了。
面对现实是痛苦的,她写道,意识到有丑恶的东西存在,而我对此视而不见。
我现在更强大了,她说,我不再因害怕而逃避了。
你是我的孩子,我本该好好保护你。
当母亲告诉我,说她没有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做一个好母亲时,她才第一次成了我的母亲。
过去是一个幽灵,虚无缥缈,没什么影响力。只有未来才有分量。
我用老办法止住了痛哭:盯着镜中自己的脸,指责它流下的每滴眼泪。
让这张脸,让这个女人与众不同的不是衣服,而是她眼睛后面的东西,是她咬在齿间的东西——是希望、信仰或信念——让人生不再一成不变。我无法用言辞描述自己看到了什么,但我想是诸如信仰的东西。
我获得了哈佛大学访学奖学金。从没有哪个消息像这样让我漠不关心。我知道,作为一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无知女孩,竟被允许去那样的地方读书,我应该感激涕零才是,但我丝毫提不起热情。我已开始思考教育让我付出的代价,开始对它心生怨恨。
一个流浪汉穿过我们乘坐的地铁车厢,讨要一美元。爸爸给了他一张崭新的五十美元票子。 “在波士顿你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会破产的。”我说。
当生活本身已经如此荒唐,谁知道什么才能算作疯狂?
精神崩溃的问题在于,不管你崩溃得多明显,你都会不以为然。
我不知道为什么认为自己懒惰比认为自己陷入困境要好。但那的确更好。不只更好:那至关重要。
到了十二月,我的学业已经落后太多。有天晚上,当我开始播放新一集《绝命毒师》时,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拿不到博士学位了。我为这个讽刺狂笑了十分钟:我已经牺牲了自己的家人,就为接受教育,而我可能连这个也保不住了。
七月一个阴沉的下午,我们在他的办公室见面时,他建议我放弃。 “博士学位要求特别高,”他说,“如果你做不到也没关系。”
“有些章节写得非常好,”这回他笑着说,“要是这个论文不能让你拿到博士学位,我会感到意外的。”
历史是由谁书写的呢?我想,是我。
距我初次踏进杨百翰大学教室近十年后,我收到了剑桥大学的确认函:我是韦斯特弗博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