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是一只灰色的海鸥
我是身负恶名的自杀的幽灵,我的蓝色剃刀在我喉咙里生锈。
俄狄浦斯啊。基督啊。你们折磨我。
我吃了一袋青苹果,上了不能下站的列车。
在死般苍白的花瓣与形状僵固的树叶间,他们继续沉睡,嘴对嘴。
一把刀,他够贞洁了,纯粹的死亡金属。园丁抛掷的砖头令他的笑容完美。
喷泉干涸,玫瑰开败。死亡的香气。你的日子临近。
这不是死,这是更安全的事情。
夜空不过是一张复写纸,蓝黑色,被星星的句号穿了许多孔;光透进来,一个窥孔接一个窥孔——白骨般的光,如死亡,在万物背后。
我是一座布满黑色与红色痛苦的花园。我喝下它们,恨自己,又恨又怕。
这对死亡的爱让万物恶心。
太阳落下去。我死了。我造就一个死亡。
今年,我其实不怎么想要礼物。我还活着,这毕竟只是一场意外。
那次我本可以以任何方式愉快地结束生命。
完美是可怕的,它生不出孩子。
由于你的恶毒凝视,这戏成了悲剧:我俩破落的庄园既已这般损毁,词语的仪式如何弥补浩劫?
在这凶猛的大猫身后,女人们如火炬般被点燃,只是他的玩物;她们那被烧焦被蹂躏的身躯伏在地上,成为他饥饿之躯的诱饵。
现在他偏离了正确的道路,荣誉要求他此刻离开;而她站着,灼烧着,浑身流淌着毒液,等待尖锐的剧痛消退。
每一天都要求我们全盘再造整个世界,用多彩的虚构外衣掩饰日常的恐怖;在伊甸园的绿意中我们以面具掩盖过去,假装未来的闪亮果实能从当下废墟的肚脐中抽芽。
凭借信仰我们登上想象的船,狂野地航行在疯子的神圣岛屿之间,直到死亡击碎传说中的星星,让我们回归真实。
勇敢的爱人,别梦想止住这般严厉的火焰,来吧,紧靠我的伤口;燃烧吧,燃烧吧。
变得柠檬般蜡黄、苦涩,直到最后还是苦涩的处女,向坟墓走去,肉体被浪费,嫁给蛆虫,仍算不上女人。
我每根毁坏的神经末梢都以高过路人耳朵的音调,啼啭它的伤痛;所以,也许只有我,这个被你离去的丧钟敲聋的人,才能听见太阳的烧焦的尖叫,被掏空内脏的星辰的每一次下沉与坠落,我比鹅更笨,却听见这破碎世界持续的叽喳与嘶鸣。
“我在世时,爱情咬我的皮啃成这白骨;爱情那时怎么做,现在依旧:她啃空了我。”
在时间终结之前回到你稚嫩的青春用你白皙的手做点善事。
这些乞丐用贫穷与损失侵蚀比他们更柔弱的灵魂,他们因折磨而生茧,无法被最美好的良知所触及。
院子里无花果树上的无花果绿了;绿藤上的葡萄也变绿荫蔽着走廊的砖瓦顶。钱用完了。
迷失的幽魂在闪烁,被诅咒,披着寿衣在荒野里嚎叫,对着饥渴心灵的束缚咆哮,它充满空房间和无人租住的空茫大气。
我并不期待一个奇迹或一场意外。
女孩此刻谦卑了,哭着往家走去,充满温柔的言语与温和的顺服。
“你将拥有一个永恒的星期一,站在月亮上。”
他们总与我们同在,这些瘦子贫乏的尺寸,如电影屏幕上灰白的人影。
正是在长久的饥饿之战中他们发现了坚持瘦下去的才华,尔后进入我们的噩梦,他们的威胁并非枪炮,不是虐待,而是一种薄薄的沉默。
幻象之闪电并没有刺穿我厚密的眼帘。
我们梦见我们完美了,我们的确完美。
他伸出手想靠近她,但她避开他的触摸:他心硬似铁。见她冰冷不语,他转过脸去。他俩站着,伤感如古老的悲剧。
我俩可以拥抱,但那两人绝不会,与我俩迥异,他俩陷入僵局,我们的负担看来更轻——我们成了幽灵,他俩倒有血有肉;仿佛我们超脱了爱的废墟成为他俩在绝望中梦想的天堂。
甘苦与患难,它们都紧抓不放,这些藤壶般的死者!
正如诸神造了一个世界,人造了另一个。
天使——比邦威特百货店或杰伊的模特更女性化,更文雅,戴天狼星般闪亮光环——举起金色号角。
红鼻子、蓝披肩的女人们在皮尔斯门口,在皮尔斯门口摇铃讨钱。
她去世了,她洗好的衣服在此结冰,劈啪响,她守护房子不让它受淫荡的海蚀。
一场爱的辛劳,成了爱的徒劳。
我经过一片骸骨,只有骸骨,被翻弄、抛掷。
从这无奶乳头般的石头中我将得到您的爱所倾注的奶汁。
他面前的尸体脑袋已内陷,那堆颅骨板和老皮革的瓦砾几乎让她无从下手。
蜗牛鼻的婴儿在罐中出神,发白光。他递给她割下的心,如一件破碎遗物。
歌唱,而她弯着腰在他头顶上摆弄一张乐谱,死亡首脑手中的提琴声盖过他俩的歌声,他俩充耳不闻。这对佛兰德恋人成功了,但不长久。
他的血液击响古老的归营鼓声,我存在,我存在,我存在。
他已无法待在家里,不再有任何顾忌——我自己,我自己!——猥琐,悲伤。
俄狄浦斯啊。基督啊。你们折磨我。
我吃了一袋青苹果,上了不能下站的列车。
死的那天我走入烂泥,走入无光的越冬巢,黑金条纹的蜜蜂在那儿睡过了暴风雪如僧侣的墓石,地面坚硬。
仿佛你从未存在,仿佛我以上帝为父从娘胎来到这世界:她宽大的床留下神性的污点。我蠕动着爬回母亲心脏下方时,我没有任何负罪感。
我穿着天真的连衣裙,像个小洋娃娃,我躺下梦见你的史诗,意象纷呈。没有人枯萎或死在那舞台上。一切发生于一片持久的白色。
那天我醒来,我在墓园山上醒来。我找到你的名字,我发现你的尸骨和一切都被征入狭窄的墓地。你的墓石生斑,斜靠铁栅栏。
他们在你旁边的墓石上放了一篮子塑料常青枝,假的红色洋苏草在里面既不摇动也不腐烂,尽管雨水溶解了这片血色的染料:仿造的花瓣淌水,淌出鲜红。
那日你松垂的船帆喝下我姐妹的呼吸,平坦的大海变紫,如母亲在你最后一次归家时打开的邪恶之布。
我带我的爱来给你,你却死了。
我是身负恶名的自杀的幽灵,我的蓝色剃刀在我喉咙里生锈。
一个巨大的遭落潮不断侵蚀的石嘴上方,你,穿着死亡黑外套,
在死般苍白的花瓣与形状僵固的树叶间,他们继续沉睡,嘴对嘴。
一把刀,他够贞洁了,纯粹的死亡金属。园丁抛掷的砖头令他的笑容完美。
喷泉干涸,玫瑰开败。死亡的香气。你的日子临近。
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在黑暗中发生,随着每一口呼吸转瞬即逝。
我永远无法完整地组装你,将你拼合,粘贴,正确连接。
这不是死,这是更安全的事情。
罪恶的沉重观念还不如肚子痛严重,爱是有奶的母亲,不是理论。他们看错了星象,这些纸般的神人。
未来是一只灰色海鸥以猫的嗓音闲谈着离别,离别。年龄与恐惧像护士一样看顾她,一个溺水的人,抱怨这巨大的寒冷,从大海中爬起。
装入袜子与外套的棺材里的成年人,苍白如猪油,小口饮下稀薄的空气如饮药。
我抑郁,穿长裙,坐在第一位丈夫的沙发上,我的手指埋入死卷毛狗的羊毛中;我还没养过猫。
任她在那里死去,或在以后五十年内持续枯萎,随她打瞌睡,摇晃,手摸稀疏的头发。
我是自己的母亲,我裹着纱布醒来,粉红光滑如婴儿。
我的庭院里,一口喷泉跃起又坠落,如修女的心,无视这世界。
她停止与我密切配合,开始疏远。我觉得她在不由自主地批评我,仿佛我的习惯对她有所冒犯。她让风吹进来,越来越心不在焉。我皮肤发痒,剥落成柔软碎片仅仅因为她对我照顾不周。然后我知道问题所在:她以为她不朽。
她也许是圣女,我也许又丑又多毛,但她很快会发现那根本不重要。我正积聚我的力量;将来缺了她我也能行,她那时将因空虚而枯萎,然后开始想念我。
我已把名字和白天穿的衣服交给护士我的历史交给麻醉师,身体给了手术师。
现在我是修女,从未如此纯洁。
我不曾想要鲜花,我只想手心朝上躺卧,成为纯粹的空无。
我面目全无,我一直想抹除自己。鲜艳的郁金香吞吃我的氧气。
我最终躺下时,我将变得有用:树能触摸我一下,花也有空陪我。
夜空不过是一张复写纸,蓝黑色,被星星的句号穿了许多孔;光透进来,一个窥孔接一个窥孔——白骨般的光,如死亡,在万物背后。
我们就这样颠簸驶向小岛。岛已荒废。
我努力不去想太多。我努力放松。我试着像其他女人一样在爱中变盲目,甜蜜而盲目的爱人,我在床上视而不见,不在浓密的黑暗中去看另一张脸。
我沉默,呈褐色。我是要发芽的种子。褐色是死去的自我,它忧郁:它不想有所改善或者改变。
对即将发生的事,我还没准备好。我早该谋杀那谋杀我的。
经受。我经受住了。我完成一件作品。黑暗的隧道,从中抛来探视,探视,声明,惊讶的脸。我是一次暴行的中心。我养育的,是怎样的痛苦与忧伤?
我被使用。我被反复使用。我的眼睛被这黑色挤压。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是一座布满黑色与红色痛苦的花园。我喝下它们,恨自己,又恨又怕。
这对死亡的爱让万物恶心。
我失去一个个生命。黑暗大地喝光它们。
太阳落下去。我死了。我造就一个死亡。
我在睡眠中看见她,我可怕的红发女孩。她的哭声穿过我俩间的玻璃。她在哭,她发怒。
我并不丑。我甚至很美。镜子返还一个体形完好的女人。
我是走出医院的一个伤口。我是他们正放弃的一个伤口。我把健康留在身后。我离开追随我的人:我解开她手指如解开绷带:我走了。
可怕的事:仿佛我的心戴上一张脸走入世界。
我曾有一个古老的伤口,但它正在愈合。我曾有一个关于岛屿的梦,因哭声而变红。一个梦而已,毫无意义。
我听见时间的声音变宽阔,死在篱笆上。
我相信奇迹。我不相信那些恐怖的孩子他们用白眼和无指头的手伤害我的睡眠。他们不是我的。他们不属于我。
我不希望他出众。正是出众吸引着魔鬼。正是出众的人在攀登悲痛之山或坐在沙漠中伤她母亲的心。我希望他做普通人,像我爱他一样爱我,跟谁结婚,在何处结婚,皆随他意。
黑暗正融化。我们如瘸子般摸索。
我的心太小,包扎不了他们的可怕过失。
一个老人正在消失。他的妻子哭泣,于事无补。
顷刻间天空像血浆一般注入那个洞。没希望了,它已被放弃。
你笑了。不,这不致命。
小小的罂粟,小小的地狱火舌,你会不会伤人?
某一天你会摸到错误的东西,小小的颅骨,破碎的蓝山,可怕的寂静。那时你的笑容是失而复得的钱。
今年,我其实不怎么想要礼物。我还活着,这毕竟只是一场意外。
那次我本可以以任何方式愉快地结束生命。
外科医生沉静,一言不发。他见过太多死亡,他的双手已沾满。
它们嗅不出我的恐惧,我的恐惧,我的恐惧。
她老了,老了,老了,她知道她必须再活一年。
我十岁时他们埋葬了你。我二十岁时想死回到,回到,回到你身边。我想哪怕是骸骨也行。
我被下了药,被强奸。七个小时,我不省人事,装入一个黑袋子,我在那里休息。
我的死法多种多样——上吊,饿死,焚烧,钩挂。
你说我该淹死小猫。它们太难闻!你说我该淹死我的女儿。她两岁时就发疯,十岁时肯定割自己喉咙。
在睡眠中都还记得你交叉的姿势。
把你唤醒的痛苦不是你的。
我面目全无,脸是一块精致的犹太亚麻布。
这鼻子,这眼洞,这整副牙?这股酸气将在一天内消失。
很快,很快被墓穴吞食的肉体将在我身上安家。
我是一个微笑的女人。我年仅三十。我像猫一样有九条命。
这是第三次。如此废物每十年销毁一次。
死亡是一种艺术,像其他一切事物。我做得很好。我做了于是感觉像地狱。我做了于是感觉像真的。你可以说我使命在身。
看我的伤痕,要付钱的听我的心跳——真的在跳。
我披着红发从灰烬中复活像吃空气一样吃人。
我走出这皮囊,走出旧绷带、厌倦、旧日之脸
哦,上帝,我不像你在你真空的漆黑中,到处卡着星星——闪亮的愚蠢的碎彩纸。永恒令我厌倦,我不想要它。
我爱的是运动的活塞——我的灵魂死在它面前。
你的身体是一根细长的尼古丁手指,我,一根白烟卷在上面燃烧,被你吸入,迟钝的细胞因此亢奋。
山岗齐步走入白色。人群或星星忧伤地注视我,我让它们失望。
完美是可怕的,它生不出孩子。
所有需求,欲望从我这里脱落如戒指拥抱自身光芒。
木兰的爪子,沉醉于自身的香气,对生活一无所求。
必须做出选择:天真是个童话;理智用自己的绳子上吊。
亚当这类人猿的自大狂竖起时髦的对握的大拇指说:哦,愿处处有免费春药,
无数的人出生,死去时,此刻,从头顶的虚无之处(快到让他俩应接不暇),透来巨大的银河闪光。
我的爱人从月亮投来死一般冷的目光,他冻结的信仰在闪耀。
我曾以一根极细的荆棘刺伤他,我没想到他的肉体会燃烧
我们再次受骗,以为我们比以前年轻。
每个季节的大戏设计一出天灾,而一切天使般的理由导向我俩微不足道的爱。
如果你扯出我的心来找它跳动的原因,你就停止了切分我俩爱情的钟。
别想用一个吻来骗我装作鸟儿将在此处停留;垂死之人对此会嗤之以鼻。
没有心,石头可以伪装,处女从淫荡维纳斯的卧处起身:别想用一个吻来骗我。
崇高的医生宣称痛苦是他的,病人们随他发表意见;垂死之人对此会嗤之以鼻。
这些死者并非精神上的恺撒;他们并不期待骄傲的父国降临;最后他们慌乱地爬上墓床天地崩裂时,他们只寻求湮没。
它们永远躺卧于巨大的睡眠中,无法被上帝严厉而惊骇的天使从其愚蠢无耻的终极腐朽中唤醒。
鬼魂互换灰烬之吻,下沉,被赶入地下的僵局。
然而爱并不懂死亡,也不懂心加上心的简单总和之外的算数。
女人们像梦里的鱼在倦怠如地狱边缘的波浪起伏的水族馆里漂浮。
奢侈的稻草再无法为那孩子织一个镀金的寓言,孩子哭泣着面对使王族血脉毛骨悚然的荒凉的钟面。
他的老婆与孩子被射死后吊挂,摇篮里有咒符锅里有死亡。
他跌进磅礴而饥饿的海浪,海浪拉扯陆地,一寸寸吞噬绿色花园。
我的房间是叽喳的灰色盒子,到处是墙,还有一扇窗见证天空的琐碎冗长。
天空恰好遮住巨大的灰色盒盖,上帝已从那里离开,并隐藏了所有天使般光明的人。
一波青草在石头上铭刻:“淹死的办法不止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