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的艺术
传记有一种明显的局限性,它最常与政治家和将军的成败联系在一起,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关联。他写道:“正如不用的金子不能使人富裕,不能运用的知识也不能使人聪明。”
1870年,马克·吐温评论说:“这本书展示了富兰克林只靠吃面包喝清水过活,边吃饭边研究天文——这给上百万的孩子带来了折磨,因为他们的父亲读了这本倒霉自传。”
各行各业的流动人员都在兜售自己的故事——这着实是明智之举,因为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
我的记忆说:“是我做的。”但我的自尊不肯屈服:“我不可能会那么做。”最终——记忆妥协了。——弗里德里希·尼采
当代回忆录的两个重要主题是精神疾病和毒瘾。
心理学实验显示,当被试者面对说谎者和讲真话者时,他们只能识别出54%的说谎者,这基本上就和抛硬币之后猜中正反面的概率差不多。
我在这本书里用“memoir”和“autobiography”(有时还用“memoirs”)来表达差不多的意思:一本不论是作者、出版方还是读者都认为它对作者的人生做了真实描述的书。
回忆录在美国似乎随处可见,在英国则更是铺天盖地。在英国年度非虚构类精装本畅销榜前十名中,回忆录占据了七个席位(排第一的是电视节目主持人理查德·哈蒙德的《在边缘》[On the Edge]),在平装本畅销榜中,回忆录占据了前十名中的六个席位(比尔·布莱森的《霹雳小子的生活与时光》[The Lives and Times of the Thunder bolt Kid]高居榜首)。
美国回忆录涵盖的范围如此之广,以至于无法仅用一个类别将其囊括:有名人回忆录、悲惨经历回忆录、狗狗回忆录、毒品回忆录、古怪母亲回忆录等。其中最为流行的或许当数“噱头文学”(这一名称由莎拉·戈尔茨坦在网络杂志Heeb上提出)——作者为了写书而特地去做一些不同寻常的事。这种类型的创始人可能是亨利·大卫·梭罗。
史上第一本自传是奥古斯丁的《忏悔录》(Confessions)。
18世纪晚期的自传作家詹姆斯·拉金顿曾感叹:“竟有如此多的作奸犯科之人写下并出版了描述他们如何生活和改过自新的作品!”
1759年11月24日,周六,塞缪尔·约翰逊在周刊《闲散者》上发表散文,
传记有一种明显的局限性,它最常与政治家和将军的成败联系在一起,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关联。他写道:“正如不用的金子不能使人富裕,不能运用的知识也不能使人聪明。”
1827年,约翰·洛克哈特在一篇针对十部自传所写的评论中怒火爆发了:“真是多亏了所谓的‘智慧的进步’……连船舱服务员和鼓手都忙着写自己的论述,我们已经看了不少扒手写的自传了。”
1870年,马克·吐温评论说:“这本书展示了富兰克林只靠吃面包喝清水过活,边吃饭边研究天文——这给上百万的孩子带来了折磨,因为他们的父亲读了这本倒霉自传。”
戴安·比约克伦在她的《自我解读》(Interpreting the Self)一书中,比较了两本主流的美国自传索引,她发现,从1800年(这是索引中统计的起始时间)到1849年,在全部自传作者中,人数排第二的职业类别是“罪犯/失足者”——在这一时期的225个出版了自传的人里,有56个是行为不端的人,这个比例高达24.9%。
各行各业的流动人员都在兜售自己的故事——这着实是明智之举,因为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
我的记忆说:“是我做的。”但我的自尊不肯屈服:“我不可能会那么做。”最终——记忆妥协了。——弗里德里希·尼采
不论是大量增加的词汇、想法和情感,还是认知外界的过程,还是孩提时代在脑海中对社会产生的连续印象,我们其实几乎记不清什么。因此,就算作者十分真挚,记述童年往事的自传也大多千篇一律,毫无真实性可言。——安德烈·莫洛亚
评论家乔治·古斯多夫所说的自传作者的“原罪”:当人们已经知道了某段过往经历所产生的结果,就难免会对那段记忆产生曲解。
基于真实人生的传奇故事也是一种常见的当代回忆录类型,讲述的通常是痛苦的往事,至少也得是富有戏剧性的经历。
哲学家赫伯特·斯宾塞说:“把私事对外宣扬,把公众当成自己的朋友,这是很粗俗的行为。”
伯尼斯告诉弗洛伊德,有出版商想出版他的回忆录,对此,弗洛伊德表示:“我是不可能答应的……要诚恳地坦白人生的全部,就必然会在提到家人、朋友和仇敌时有所疏忽。而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尚在人世,所以这件事根本就行不通。毕竟,让自传变得毫无价值的正是谎言。”
根据莫洛亚的说法,记忆有一个缺陷,那就是它会自证合理:“事情发生后,记忆会创造出一些感觉,我们会把这些感觉当成事情发生的诱因。但实际上,这些都是我们在事情发生之后创造出来的。”
实用主义哲学家威廉·詹姆斯将真理定义为人们易于相信的东西;语言学家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指出,语言与现实世界之间本来就缺少对应关系;哲学家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提出了“语言游戏”论,认为谎言和真理一样有价值(姑且不论这个价值是什么);
1914年,W.B.叶芝开始创作一系列自传体作品,在第一部作品《幻想曲》(Reveries)的序言中,他写道:“我对我的记忆没有一丝篡改;然而,我一定在不知不觉中改动了很多东西。”
1900年至1909年,自传只占美国出版图书总量的1.1%,到了20世纪20年代,则飙升到了5.4%。这个数字还在不断上升,50年代达到了11.8%,60年代达到了14%——此时,自传终于超过了圣职人员/宗教人士的作品,稳居最畅销图书的宝座。
当代回忆录的两个重要主题是精神疾病和毒瘾。
当某种东西价值很高又相当容易制造时,造假者一定会迅速出现。回忆录也是如此。对一个没有太多良知,又有着较好的想象力、文学技巧和调查能力的人来说,写出一部假自传并不难。写作完成之后,再加上一些狡猾和欺诈,这样去做营销就更容易了。
心理学实验显示,当被试者面对说谎者和讲真话者时,他们只能识别出54%的说谎者,这基本上就和抛硬币之后猜中正反面的概率差不多。总体来说,相信别人可能是件好事,但也会让我们更容易受到伤害。
每当丑闻爆发的时候,总会有这样一种疑问:“这个故事这么好,作者为什么不干脆说它是小说呢?”答案很简单,弗雷在出版《百万碎片》时就这样试过,但根本没人买,后来他把类别改为“回忆录”,才有人想看这本书。
大屠杀幸存者本杰明·威尔科米尔斯基的回忆录《片段》(Fragments)在1995年出版时看似是一部现代杰作,但后来人们发现,威尔科米尔斯基来自瑞士,并不是犹太人,他的本名叫布鲁诺·格罗让,书中内容完全是他伪造的。
欧文被判在联邦监狱服刑17个月,这使他成了笔者所知的目前为止唯一因伪造自传而服刑的人。
在《百万碎片》出版的几个月前,詹姆斯·弗雷接受了《纽约观察家》的采访。在谈到他的一些作家同行时,他说:“我他妈的才不管乔纳森·萨佛兰(随便他叫什么)或者大卫·福斯特·华莱士在做什么。我他妈的才不管他们所有人在做什么。我不和他们出去玩,我不是他们的朋友,我也不是文学界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