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你是对的,蝙蝠啊!——黑暗是一种安逸,光明是一种折磨。
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
我们以为解放我们的恰恰禁锢了我们。
有一个社会,被一种意识形态控制,在它的实践中,仿佛集体是一池清水,个人是一汪腐水。
你两手空空,然而,手中还是不断地掉落你的一部分:时间。
我生活在云朵和火花之间,生活在一块正在成长的石块里,在一本传授秘密和堕落的书本里。
—“我不选择上帝,也不选择魔鬼,两者都是墙,都会将我的双眼蒙上。难道我要用一堵墙去换另一堵墙?我的困惑是照明者的困惑,是全知全觉者的困惑……”
今天,我焚毁了周五和周六的蜃景今天,我抛弃了家中的面具我把瞎眼的石头神和七日之神更换成死去的神灵。
如果没有创造神灵我们会死如果没有诛杀神灵我们会死啊,迷茫的岩石的王国!
在地窖里涂画着棺材一般的历史。在星辰或濒死民族的呻吟里,横卧着男人、少年和妇女:没有裤子没有遮蔽……
时光是风,自死亡的方向吹来。
往昔是湖泊,其中只有一位泳者:记忆。
孤独是一座花园,但其中只有一棵树。
我对水仙怀有好感,但我的爱属于另一种花,我叫不出它的名字。
干渴,但只有我得不到的水,让我止渴。
高峰过后便是下坡?我不信:高处永远将人引向更高。
你对自己说的一切,你都会对别人说,即便你无意如此。
有时候,太阳不能把你照亮,一支蜡烛却能照亮。
好吧,我将从孤独中脱身,但是,去往何处?
我站在镜子前,不是为了看自己,而是为了确认:我所见的真是我吗?
我往昔的日子是座坟,但其中没有尸体。我的记忆真是奇怪:一座长满各式草木的花园,就是见不到果实。
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只梦见光明的人,有时候也会赞美黑暗。
写作吧:这是最佳的方式,让你阅读自己,聆听世界。时间已经错过,你无法成为自己,无法了解你是谁。童年已经逝去。
生命,是死神服用的灵丹;所以死神长生不老。
绝望长着手指,但它只能抓住死去的蝴蝶。
绝望是习惯,希望是创新。
最遥远的光亮,比离我们最近的黑暗还要靠近我们:距离,通常只是神话。
是生命在发号施令,死神只是忠实的记录员。
最纯洁的话语是从上天嘴里降下的,可是,它被称为堕落的话语。
死亡来自背后,即使它看上去来自前方:前方只属于生命。
群体书写历史,个人阅读历史。
舌头由于说话太多而生锈,眼睛由于梦想太少而生锈。
石头的生命不会终结,因为它死一般地活着。
我自幼便受过伤,我自幼就懂得:是伤口创造了我。
最明亮的闪电,来自心头;同样来自心头,还有最乌黑的云团。
无论你如何疯狂,你的疯狂都不足以改变这个世界。
他跳下自杀,从高高的窗口:这是坠落,还是飞翔?
你的童年是小村庄,可是,你走不出它的边际,无论你远行到何方。
即便你说:“我要书写那个离我最远的事物,或是这个距我最近的事物。”这时,你书写的都不过是你自己。
Z城的居民只为一场斗争而献身:吞噬自己兄弟的肉。在Z城,人的死亡,是表明他曾经活着的唯一证据。在Z城,生命只会为死亡鼓掌。
火焰也会阅读,它以独特的方式阅读一切;然而,它只会一种写作:灰烬。
有时候,我幻想:河岸是一名囚犯,由波浪看守。
即便是太阳自己,也只能照亮接受光明的事物。
最残酷最痛苦的监狱,是没有四壁的。
爱情就是一切,但是仅有它还不够。
他的幻想里有几匹骏马,只愿意在黄昏的花园里驰骋。
允诺的天堂依然虚空,地狱不曾吃饱,而且欲壑难填。
你呢,我的忧伤,带上你驾驭过的我的马匹去作一次旅行吧,丢下我,让我小睡片刻。
“我拥有的只是呻吟,我能献出的只有锁链。”在纽约的水泥地上爬行的时间如是说。
每一部伟大的作品,总能同时催生秩序与混乱。
快乐降临于我成群结队;不过,只在我的幻想中行进。
什么是神圣?一副面具,用以称颂被玷污的事物。
什么是死亡?在女人的子宫和大地的子宫间运行的班车。
什么是希望?用生命的语言描述死亡。
什么是绝望?用死亡的语言描述生命。
什么是无意义?流行最广的一种病症。
什么是贫穷?在大地上移动的坟墓。
什么是友谊?第二个太阳。
什么是眼泪?最明亮的镜子。
什么是绝对?大脑来了月经。
什么是记忆?一所房子只适合已逝的事物居住。
什么是幻想?现实的香气。
什么是秘密?一扇紧闭的门,一打开就会破碎。
什么是梦想?一个不停地叩打现实之门的饿汉。
什么是忧伤?一个单词被欢乐的字典错误地舍弃。
什么是确信?作出不需要知识的决定。
什么是焦虑?褶子和皱纹在神经的丝绸上。
什么是创新?偶然之手佩戴的戒指。
什么是意义?无意义的开始与终结。
暴君只会酿醇他们偏爱的酒:自由的血。
忠诚于“绝对真理”的人们,每一天,这样的“真理”都在背叛他们。
谈论世界终结的话语,自古以来无非是再一次强调:“终结”只是另一个“起始”的另一个称谓。
我一直希望有机会倾听一次公开的对话在天使与魔鬼之间。
不会因年长而衰老,而是因偏要留住青春而衰老。
你说:“我在。”并不一定意味着你活着。
没有疯狂的世界,不可能是理性的世界。
曾经,我宁要伟大脑袋的绝望,也不要渺小脑袋的希望。
曾经,我仿佛听到葡萄对我窃语:“我结成果实,只是为了一醉。”
或许死亡教导我们如何肇始,但唯有生命,教导我们如何终结。
向我袭来的黑暗,让我更加闪亮。孤独,也是我向光明攀登的一道阶梯。
不要只害怕魔鬼,还有天使呢。“天使”,在万物中最有可能突然变身为魔鬼。即便当你把耳朵贴近天空的嘴巴,你也不会听到天使的声音。
童年是让你能够忍受暮年的那股力量。
我不畏惧,不意外,因为我不怀任何希望。
海岸的石砾有着多么博大的智慧:以永恒的静寂,聆听着永远唠叨的波涛。
只有通过一种方式才能征服死亡:抢在死亡之前改变世界。
至今,他还在寻找天堂;至今,他发现的只是地狱。
感谢我的敌人——武装了我,使我摆脱软弱。感谢他们:他们愈是凶残,我愈有活力和力量。
他不感到自己是谬误的,只有当他强调自己说出了真理的时候。
“每一个爱国者背后都有一个商人。”——美国小说家麦尔维尔如是说。“是否正因为如此,爱国者满脑子想的都是指控别人叛国,并且相互指控?”——诗人如是问。
我搜集我的错误,不是为了把它置于枕下,而是为了把它洒落在路上:错误,也会发光。
靠在我窗前的那棵树上刚刚坠落的一片叶子,或许也想对我证实:死亡,是生命最深刻的创造。
人的一生是两个承诺之间的浮桥:梦醒时对生命的承诺,梦幻中对死亡的承诺。
通常,读者只喜欢能从中找到自己思想的书籍;真正的读者喜欢能从中找到挑战自己思想的书籍。
只有当时光从你手中溜走,你才感到它的沉重:白昼,当你身处其间,是一翼飞羽;然而,当它逝去,就变成了岩石。
生命并不短暂,短暂的是人。
她忿忿而问:“人与动物的区别是什么?语言吗?”没等我回答,她答道:“区别在于人能够转变为动物。”
勇敢的身体,怯懦的思想:这是社会腐烂与堕落的标志。
政治,在实践层面上,仿佛世界一样巨大的锅炉,煮满了一大锅汤,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头颅。
据说,他沉迷于矛盾之中。他答道:“这是对的。”他又说:“否则,我无法辨别真理与谬误。”
他又劝告朋友们:“糊涂又有何妨:赞扬你们的人并不真正了解你们,贬斥你们的人完全不懂得你们。”
希腊神话说:“有一种愚蠢是天使般的愚蠢。”真是这样吗,柏拉图?
像源泉那样吧:哭泣,但不埋怨。
是的,记忆将我们唤醒,但那是在死亡的怀抱中。
自从我们发明了“正确”,我们认识的就只是“错误”。
通常,历史是由鲜血写就的。通常,另一滴鲜血把它抹去。这样互相吞噬的是哪一种永恒?
我们为什么常常忘记:人的始祖——亚当的儿子——生来就是杀人者?正是兄弟相弑的罪过,在宗教意义上,建立了世界?
小草在狂风面前低头,但它决不听从狂风的话语。
有一个社会,它的每个成员在思考、写作、工作时,都仿佛唯独自己是光明:是否因此,他见到的只是黑暗?
他在不停地游戏,还总是念叨:“游戏,是悲剧的初始。”
政治有其庞大的市场,令所有别的市场艳羡。
每一个人都在互相争斗,为了争当掌权者最善言的鹦鹉。
咖啡馆,水烟犹如成串的葡萄,从只生长在幻想之地的树枝垂下。
大脑,似乎只是套在脖子上的绳索。
——巴格达是天堂!——人,而不是地方,才是天堂。
我还见到:语言如何变成野兽的大军。
他对我说:“我从小受的教诲,是要以天空为友。今天却发现,我无法就任何问题和天空争论或对话。那么,这种友谊又有何用?”——去游戏吧。不要停止游戏。游戏是天空之始。
“你并非属于我。”大海对从它体内渗出的泡沫如是说。那么,你该学会:只有当你成为向自我发起的一场战争,你才能成为自我。
我不问:“我从哪里来?”我只问:“我往哪里去?”
有一段时间了,我的梦没有领我前往夏季的花园。现在,我的梦只能四处流浪,每当它坐下休息时,冬季便将它占为己有。
前行,不要停下,即便你不认识路。为你指明路的,不是停止,而是前进。
对那些已经在生活中体验了各种形式的死亡的人们来说,死亡,不过是普通的事情,寻常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