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爱我
生活绝非是个意义的问题,而是个流淌的问题。关键在于流淌。
真可惜,性竟成了一个丑陋的字眼儿。
其实,性与美是同一的,就如同火焰与火一样。如果你恨性,你就是恨美。如果你爱活生生的美,那么你就会对性抱以尊重。
爱是尘世的幸福,但幸福并非满足的全部。
我们说的天堂,其实是我们极想在人间获得的。
绝大多数革命都是爆炸,而绝大多数爆炸所炸毁的东西都超过了原计划的规模。
女人可以利用自己的性来搞阴谋、使毒计,而表面上却装得极懦弱、极善良。亲爱的宝贝儿,她真是洁白无瑕。可她却像个魔鬼不断地用性来伤害她的男人。
不管我们如何装假,我们大多数人还是挺喜欢让人小小撩拨一下我们的性欲的。它让我们感到挺温暖,如同阴天里的阳光令我们激动。
不必去看那些尸陈遍野的烂死鸟儿,别去想阴郁的冰冻或难忍的寒天。不管你怎么想,那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无权选择。我们若愿意,我们可以再冷漠些日子,可以有所毁灭,但冬天毕竟离我们而去了,我们的心会在夕阳西下时不由自主地哼唱。
我们无法选择世界,我们几乎没什么可选择的。我们只能眼看着这严冬里血腥恐怖的脚步前行。但是我们绝无法阻拦这泉水,无法令鸟儿沉寂,无法阻挡大野鸽引吭高唱。我们不能让这个富有创造力的美好世界停转,它不可阻挡地振作着自己,来到了我们身边。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月桂很快就要散发芬芳,羊儿很快会立起双脚跳舞,地黄连会遍地闪烁点点光亮,那将是一个新天地。
从死的手掌中向新生命过渡是一个从死亡到死亡的过程,灵魂转生是一种眩晕的痛苦挣扎。但过渡只须一刻,灵魂就从死的手掌中转生到新的自由之中。
矿工们本能地生机勃勃,但在白日里他们却毫无雄心,毫无智慧。他们其实是在躲避理性生活,愿意本能地、直觉地活着。他们甚至并不怎么在乎钱,反倒是他们的老婆为这类琐事唠叨个没完没了。
矿工和他们的老婆之间很不平等。矿工们只能见到几个钟头的日光,而冬天几乎一点也见不到。他们在井下时,他们的老婆则享有整个白天。
最大的谬误是可怜这些男人。他们从没想到可怜自己,可那些鼓动家和感伤主义者却教会了他们可怜自己。
整个民族和的人类的思想都把物质繁荣当成天下头等大事来孜孜以求。
中产阶级的人嘲笑矿工买钢琴,可钢琴是什么物件儿?其实他们往往买的不是什么钢琴,买琴是一种对美的盲目追求。对女人来说它是一件财产,一种家具,是一件足以让她感到优越的东西。
看看他们怎样神情专注地听女儿弹奏《少女的祈祷》,你会发现一种对美的盲目、永不满足的渴求。男人的这种渴求比女人来得更强烈。女人只想炫耀,而男人想要的是美。
我们一直压抑着自己的群体本能,它可以使我们团结一致,以市民的姿态表现出骄傲和尊严,而非村民。伟大的城市意味着美、尊严和某种辉煌。
真可惜,性竟成了一个丑陋的字眼儿。
其实,性与美是同一的,就如同火焰与火一样。如果你恨性,你就是恨美。如果你爱活生生的美,那么你就会对性抱以尊重。
美是一种体验,而不是别的。它不是某种一成不变的特征与模式,它是某种被感受到的东西,是一道闪光或通过美感的传导获得的感受。
性是什么,我们并不知道。但它一定是某种火,因为它总传导一种热情与光芒。当这光芒变成一种纯粹的光彩,我们就感到了美。
男人现在变狡猾了,他们会躲避动了情的妓女。事实上,现在的男人一感到女性的性吸引力就认为这里面有问题。
爱是尘世的幸福,但幸福并非满足的全部。
相聚取决于分离;心脏的收缩取决于其舒张;潮涨取决于潮落。从来不会有永恒不灭的爱。
爱绝非目的,只是旅行而已。
死不是目的,是朝另一个方向的旅行,泯入自然的混乱之中,是从自然的混乱中,抛出了一切,抛入创造之中。因此说,死也是条死胡同,一只熔炉。
我们就像一朵玫瑰,是纯粹中心的一件奇物,纯粹平衡中的一个奇迹。这玫瑰在时间与空间的中心完美平稳地开放,是完美王国中的完美花朵,不属于时间也不属于空间,只是完美,是纯粹的上帝。
坚持要爱人类,可你肯定会仇恨每一个人。因为,如果你坚持爱人类,那你就会坚持要人类可爱,可它远非如此可爱。
若坚持爱你的丈夫,就难免会偷偷地恨他。因为没有哪个人是永远可爱的。如果你强求他们这样,就等于对他们行霸道,于是他们就不那么可爱了。如果你在他们并不可爱的时候强使自己去爱他们(或装爱),这等于是你把一切变成假的,等于自投仇恨之网。
强装任何感情的结果是令那感情死亡,代之而起的是某种与之对立的东西。
惠特曼坚持要同情一切事和一切人,如此坚持的结果是最终他只相信死亡,不只是他个人的死,而是所有人的死。
现在,在现代青年人黯淡无聊的生活中,有一种事实对他们自己和旁观者都显得很清楚,这就是:他们很空虚,他们对别的事别的人都不关心,甚至不关心他们孜孜以求的享乐。
一个男人,他可以流浪,毫无目的,但仍是幸福的,可女人就做不到这一点。
一旦让我们承认那个讨厌、如鲠在喉的事实:上帝,离了我那任性的女人我就没法儿活!——这对我们那孤傲的心是多么大的污辱!
我们说的天堂,其实是我们极想在人间获得的。天堂的环境正是我们眼下企盼、争取得到的。
一切,每一个人都需要自身与他人的联系。“没有我,上帝就做不成事。”一位十八世纪的法兰西人说。
我们绝不可勉为其难地寻求一种人际联系,那样只能毁灭它。
我们是照一种虚假的自我概念在做事。几个世纪以来,男人一直是征服者,是英雄,女人则只是他弓箭上的弦,只是他装备上的一部分。
绝大多数革命都是爆炸,而绝大多数爆炸所炸毁的东西都超过了原计划的规模。
晚近的历史证明,十八世纪九十年代,法国人并不真想把君主政体和贵族体制彻底炸毁。可他们却这样做了,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将其真正重新拼接起来。俄国人也是如此:他们只想在墙上炸出一条通道来,可他们却把整座房屋都炸毁了。
所有为自由而进行的斗争,一旦成功,就会走得太远,继而成为一种暴政。比如拿破仑和某个苏维埃。
或许现代最了不起的革命就数妇女解放了;或许两千多年来最了不起的斗争就是妇女独立或自由的斗争。这斗争很艰苦,但我觉得它胜利了。它甚至过头了,变成了女人的暴政——家庭里的女人和世界上的女性思想和理想的暴政。
世上有千万种活法,怎么活都是生活。
女人真正叫人头疼的一点是,她们非要使自己适应男人的女人观不可,她们一直这样。
男人心中还有一种永恒的女人模式——妓女。不少女人正符合那个标准,因为男人想要她们那样。
男人给予她们那么多可怕的模式:少女型妻子,男童脸型的姑娘,完美的女秘书,高尚的配偶,自我牺牲型的母亲,处女般生儿育女的圣洁母亲,低三下四取悦于男人的妓女。
男人乐意把女人等同于什么,如穿裙子的男人,天使,魔鬼,孩儿脸,机器,工具,胸脯,子宫,一双腿,一个佣人,一部百科全书,一种样板,或某种淫秽的东西,独独不把她看成是一个人,一个女性的人。
生活绝非是个意义的问题,而是个流淌的问题。关键在于流淌。
如果你想想,你会发现,雏菊也像一条流动的小河,一刻也不会停止流动。从叶丛中拱出第一个小小的花蕾,花梗渐渐长起,花蕾渐渐饱胀,白白的花瓣露出尖角,怒放出快乐的白花和金黄花,几经早晨和晚间的开闭,它都稳稳地停在花梗顶端,随后花儿就默默地萎缩,神秘地消失了。这个过程中没有停留和犹疑,它是一个永恒欢乐生命流动的过程,小小的生命灿烂至极后悄然平淡。
生命亦如此,爱尤其如此。没什么真谛。你没有什么可剔除的,除非虚假——那既非爱也非生活。但爱本身是一种流溢,是两股感情之流,一股来自女人,另一股来自男人,永不止息地流淌,时而与星星一起闪烁,时而拍岸,但仍向前流着,交汇。
问题的关键是这流溢。自己活也让别人活,自己爱也让别人爱。爱和生活都没什么真谛。
要获得一种新的关系是痛苦的,永远会是如此痛苦的。所以生命永远会使人痛苦,因为真正的肉欲放纵在于重演旧的关系,至多只能获得一种酗酒后的快感,这不免有点堕落之嫌。
每次我们欲与某人某事结成一种新的关系时总是要痛苦的。因为这意味着与旧的联系作斗争,要取代旧的,这永远不会是件愉快的事。
人的一生就是一场在意识中无休止的探险。他的前方,白天是云柱,夜间是火柱,穿越过时光的荒野。他对自己撒一个又一个的谎,从而这谎言就先行引路,就像一只胡萝卜摆在一头驴面前一样。
在人的意识中有两种知识:一种是他自己告知自己的,另一种是他所发现的。他告知自己的东西几乎永远令人愉快,这就是谎言。而他们发现的东西则一般来说是很痛苦的。
仅仅灾难本身从没对人有所帮助。对人唯一有所帮助的是人之灵魂中冒险的火花。假如没有这活生生的冒险火花,那么死亡与灾难就都如同明日的报纸一样毫无意义。
一旦世人失去了其勇气和创新,这世界就算走到头了。古犹太人也说过同样的话:只要这世上还有哪怕一个犹太人激情地祈祷,这个种族就不会灭亡。
上帝并不能拯救我们。女人是过于凶恶的神。男人必须把自己救出困境,但没有什么轻松的办法。
女人可以利用自己的性来搞阴谋、使毒计,而表面上却装得极懦弱、极善良。亲爱的宝贝儿,她真是洁白无瑕。可她却像个魔鬼不断地用性来伤害她的男人。
人可以毫无灵魂地活着,东奔西忙。他们有自己的自我和意志,光这些就足够让他们活下去了。
不管我们如何装假,我们大多数人还是挺喜欢让人小小撩拨一下我们的性欲的。它让我们感到挺温暖,如同阴天里的阳光令我们激动。
芸芸大众都习惯于责骂性的任何表现形式,这群体习俗太强大了,它让我们不敢发自内心地承认我们的感觉。当然也有不少人是真的厌恶最简单和最自然的性感冲动的。
所谓色情就是试图玷污性,这是不可饶恕的。举个最下流的例子吧,下流社会中传卖的绘画明信片,不少城市里都有出售。那种丑陋,简直令人发指。那真是对人体的污辱,是对活生生人际关系的污辱!他们把人的裸体弄得很丑陋、很下贱,把性活动搞得看上去丑陋、低下、令人作呕。
现代人的裸体变得丑陋而下贱,现代人之间的性行为也是如此的丑陋和下贱了。这一点都不值得骄傲。这是我们文明的灾难。
性一定要有出路,对年轻人尤其如此。因此,在我们这光辉的文明时代,它的出路就是手淫。而我们大多数的通俗文学和文娱形式偏偏要撩拨人去手淫。手淫是人的一大秘密作为,甚至比排泄更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