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问

我认为中国传统的教导“以德服人”,不过是有权有势者,用来忽悠老百姓的。

我特别有把握的那些人,往往是对我最阳奉阴违的人。这些混账东西,后来有的进去了,有的还在外面,但大多数都不跟我再联系。

那些我内心里认为,对他们有功劳,有恩情的人,那些向我承诺终身报答我的人,他们不——见——啦!

那些所谓的承诺,所谓的恩情和爱情,后来证实都是滑稽不堪的。几乎所有向我送好处的和我送好处给对方的,都在第一时间揭发了我。

      这个社会,有时候不逐利,致不了富;不富,攀不上贵;不攀权贵,呵呵,办不成事。光靠才华混世,徒有虚名,有些事情真的不一定能办成,古人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就是讲的这个道理。
      市长哈哈大笑,说太夸张了,不过难听是难听了点,但没有这点独裁劲儿,小赵也不可能短短几年把开发区干这么大,就让他独裁吧,人事方面别去掺沙子,别搅和掉他的干劲啊。
      市长的这番话我听了很受用,但我从此几乎听不见任何人的任何忠告了。我真的当上了开发区那块地盘上的“独裁者”了。
      可是,我的作风不限在工作上,我在其他方面被人打开了缺口,生活作风也出问题了。我栽在女人身上了,或者准确地说,栽在情感上,栽在畸形的情爱上。一开始,我的软肋其实藏得还是很深的,后来张扬了,明显了,最终就崩溃了。
      第二天,我把衣服留下,钱退还给庞老板。庞老板从此对我更敬畏了。
      庞老板想了很多办法,来变相地表达对我的报答。在他看来,只有我接受了他相当多的好处,他才会成为我真正的朋友,利益同盟啊。
      但庞老板这种人,如他自己说的,江湖中人,比鬼都精,他总是能想到办法瓦解我的。
      庞老板竟然脱口说了一句如诗词的话:为什么我们青春不再,因为我们正当的欲望,被禁锢的思想,愚蠢的道德打翻在地,我们人性从此矮小而萎靡。
      你看,就这个浑蛋,特别能说,我一边骂他,他一边笑,还佯装着打自己的嘴巴,说臭嘴,实话管不住。
      我嘴上骂,心里却真正失衡了。
      也许,我自己没有看透自己的心思,人家看透了,人家把我心里的某种失衡检测出来了,人家开始“对症下药”了。在此后的日子,我乐此不疲地吃起了这味“药”。
      这样持续幽会了大半年,似乎才平息了一些,心里的那头“熊”,才有些安静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理应心理失衡病治好了,可是我却产生了一种更加空荡荡的感觉。
      我听完她的诉说,心中窃喜,我想我的机会来了,我要让小姑娘欠我一个人情。
      有个词叫“天真可爱”,“天真”和“可爱”是放在一起的,绝配。年轻人的可爱,就在于尚未脱离天真。
      对小乔家这样的百姓来说,是大事,可对我们来说,这不算什么大事,找个熟悉的县领导让他过问一下就行了。
      后来她选择的不是自己专业对口的外贸,而是到市商业银行上班。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工资高才不需要看“黄世仁”的脸色,
      我太风光了,我的风光掩盖了一切,甚至麻痹了自己。
      一件生活上的事,让一个自己爱的男人,奋斗了半生的事业前功尽弃,只有坏女人和蠢女人,才会这么做。
      这一年,我春风得意,照照镜子,都看见自己年轻了十岁,身上也全然没有了大山里带来的泥土气息,没有了多年来内心深处不时冒出来的那种自卑,那种自责。当然,也包括一个男人身居高位应有的那种自省,似乎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们该得到我的一份报答。而这对一个副市长来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轻松得不能再轻松,比跟小乔偷偷约个会都要简单、轻松。
      权力是最好的春药,除非从未拥有,一旦拥有,自觉减少与放弃,难上加难。这句话应该是基辛格说的吧。姓庞的老板把这句话经常挂在嘴边上。
      这个人一肚子花花肠子坏水水,这是我出事之后才醒悟过来的。
      下面一个县里的常委,典型的土包子农民出身的那种苦干部,认识姓庞的之后,几年就变得油头粉面的,最后发展到染上赌博和吸毒。春药和毒药,其实就是一步之遥,触手可及的丁点儿距离。
      就在我当上副市长的第二年,我通过庞老板的引荐,认识了一家广告公司的业务员小凡。说起来很荒谬,小凡竟然是庞老板开给我的“一剂药”。
      然而,他是个比鬼都精明的人,他能看穿一些事,也能看穿一些心事。
      他的话让我吃惊。我觉得这狗日的看穿了我。
      我被“双规”的那一刻,绝对是如释重负,当天夜里我睡了9个多小时才醒。
      此前我多次有过自首的冲动,我已经把自己拖进了一种无法消受的生活残局。我在三个女人、三个孩子、三个像模像样的家之间疲于奔命,在道德、舆论、党纪国法的夹层里东躲西藏,我自欺而欺人,自恋而自虐。党的十八大之后,也就是我在任的最后一年,我惶惶不安,经常夜不能寐,头发掉了一大把。我希望尽快结束这种噩梦。我也想到过自杀。但是,那么多女人和孩子在我身后,我除了做鸵鸟,缩着脖子等待猎人,其他什么勇气、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本来,如果我把持得好,后面不要弄出这些疯狂的事,她的忠诚、本分和踏实,应该获得幸福圆满的回报。我得到的荣誉,还会给她和小家庭锦上添花。可恰恰因为我“得道升天”,命运把她摔到了人间地狱。
      俗事俗务催人老.
      后面的一些年,我过上了声色犬马的生活,已经啃不了窝窝头,看不得黄脸婆。
      我出狱后的第一件事,就给女儿写了一封信,泣情泣血地把自己这个可耻可悲的故事讲给她听,宁可让女儿更鄙视我,我也要女儿警惕,远离像我这样的老男人,远离超出社会正常规范的生活,拒绝一切在伦理上不对等的感情。
      我特别感动,发过誓愿意为了她肝脑涂地。可事实是,自从遇上我,这个可怜的女人失去了正常的人生,没有正常的婚姻生活,未来充满了危机。
      当然,很多事情可能是我的错觉,特别是对小凡,我真的了解她多少呢?我出事后,她就彻底消失了,带着孩子走了,没有跟任何人招呼一声。
      我服刑期间,官场上、情场上那么多的朋友,那么多的“亲人”,亚“亲人”,伪亲人,来看我的寥寥无几。本来与我感情淡漠的大女儿,却每年寒暑假都来看望我。
      后来想想,其实也不是完全没空,不过是没心罢了。一个星期挤一点时间陪家人,再忙的领导也不是不可能。不愿去挤,就真的没时间了,就真的习惯不在家了,就真的野掉了,生活方式和观念野了,身和心也就野了。
      权力和能力加身,若是运用不好,就是两个妖孽,我的命运就是这两个妖孽放纵坏的。
      好消息想听就有,坏消息难得露面,我真的处在没有昼夜的亢奋之中。
      如此这般,一针一针新的鸡血,打进了我的身体。
      领导干部是体制链条里的重要环节,相当于一个零部件什么的,若干个零部件出问题,影响了机器高效运转,进而使一些人怀疑整个机器本身的质量。
      后来他又给老首长打电话,就是那个拿手电筒抽他的老首长。老首长气坏了,电话里一听是他,就挂掉了。
      但他的基本素养中没有健全的道德体系,人格不太稳定,价值观比较模糊,尊耻颠倒,缺少这个层次的领导干部应有的强大信念。
      一个人迫切地想把自己做大,往往是从中年危机中开始的,真的。
      我觉得做人做得很硬气,我有我的优势,这就是实力,我用不着求爷爷告奶奶的,低声下气过日子。真的,我年轻时,才大气盛,做人就是这么牛。
      我们都是吃社会饭长大的,对吧。社会两个字有时候就是势利的代名词。真的,就是这样的,这些年我看透了,早看透了。
      在我调动期间,副校长,那个刻薄女人,突然变得一点也不刻薄了,写在脸上的全是友善。
      我当时是看得透也看不惯这些东西的。但是,我好像很享受这个。
      可是,您说,混世的人,有几个不势利呢,清高确实要不到煤气包,有时只能当个受气包吧。
      老市长工作比我们更忙,可他对下属的特长、困难、需求都了如指掌。
      老市长去世,我和同事们都哭了,特别伤心。可我的眼泪,那时就唤醒了一份私念,觉得不能这样干,为工作拼命,理所当然;但得保养自己,得犒劳自己。
      官场深如海,变幻莫测啊。
      考得再好,不一定被重用。这跟古代科举不一样,科举是一张卷子说了算,这个的关键是后面的“面试”,里面的水就深了。
      辉煌,疯狂,我老家方言一读,差不多吧,有意思,两重天,一步之遥啊。
      我也颠覆了自己,重新确立了一个很可怕的仕途观,认为工作好坏对自己的升迁不那么重要,人生转机的关键是要靠运作,要能找到通向上面的路子,找到一只无形的“如来大手”,不断把自己托起来。
      他不紧不慢,步步为营,把我设计到他的棋盘里来,让我成了他的干将。而他,是这个棋盘里真正的帅。
      这是我第一次收别人大笔的钱,晚上轻描淡写地让老婆收下,其实心里一直怦怦跳着,夜里失眠了好久。
      人家就是聪明,让你欠着点,这样的交情才能长久,要不然怎么那么多大领导跟他交朋友啊。
      很多事的是非,就是换个角度看的,不同的角度,会得出完全不同的解释。
      如果你没有走对路,你走得越远,离魔鬼就越近。魔鬼,总是在各种邪路、错路前面守株待兔。

我明明知道他是魔鬼,魔鬼的能量就是魔力,未必是正能量。但我太想奔向我的目标,所以我自欺欺人,宁可相信他的话,并一发不可收地接受他的能量。在借着魔力奔跑的过程中,我的确有一种脚下生风的感觉。魔力在身体中逐步占据各个角落,驱除着我朴素的原始能量,驱除了本我。等我在魔力的驱使下,接近所谓的目标时,我突然发觉自己的身体虚脱了,自己的灵魂已经不在,我成了一个空壳,而且这副空壳瘫痪在地上,无法直立。

我已经不是一个可以站立的人,我彻底地趴下了。这个时候,魔鬼干脆直接架着我,拽着我,随意搬弄我,我成了他施展魔术的烂道具,成了他把玩的臭玩具。我内心里想抗争,想摆脱,但我没有了自我的正能量,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壳抽大烟,跳大神,做大梦。

      666万元。弄散了之后,在地上好大的一堆。我当时觉得场面震撼,但是我的心里,甚至都没有当初收他10万元的时候那么心潮起伏了。
      姓许的脸憋得通红,眼睛里立即充满了以前我从未见过的杀气。真的,从未从这个人的眼睛里见过这种杀气。
      当他找到他的“兄弟”、单个人向他行贿近2000万元的许博士,要求其“聪明一点”,“配合”对付纪委的调查,就说两个人是君子之交,只有几顿饭的来往而已。这位“兄弟”竟然未等他喊了多年的“大哥”把话说完,大声地骂道:“姓李的,去你妈的,你当我跟你一样弱智啊!”
      希望年轻的干部,尤其是像我这种小知识分子走上世俗场的人,千万要执守住初心,那点理想,那点人文,那点不畏惧贫困的小清高,是人最宝贵的心灵财富,什么物质财富都无法换到。
      艺术界的江湖之深,黑幕之厚,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每个人都有天性,天性有时候是好东西,需要放纵;有时候是坏东西,需要抑制。
      我们这个民族,文化基础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厚实,如果在薄弱的框架上放纵低俗,会很快散架,成为空心的壳子,一击就成碎片的。
      我的父亲对我说,你要有一颗浪漫的心,但是不能有浪漫的言行,更不能把浪漫当作事业来做,当作职业来做。
      他们说得对,浪漫不是用来做事业的,是用来美化内心的,用来点燃生活的。
      从少年时代一直到中年,我都沉浸在奋斗与成功的亢奋中。我的高傲几乎从未让我低下头颅,去真诚寻觅一份属于心中的浪漫感情。
      她真的是那种很聪慧很矜持的女人,毕竟是大家闺秀,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两个人之间所有的感情进展,我都无法控制。我只能单向拼命释放我的爱慕。
      郝宁这个女人,出身名门,高雅起来如天仙,但一旦发飙,如同草根泼妇,十分狰狞,十分可怕。
      我简直无法相信,世界上还有这种女人,斩乱麻的刀如此锋利快捷,让人反应不过来。
      “朋友不能没有,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朋友不能太多,多一个朋友多一份祸。”
      “一个好汉三个帮,朋友多,帮我成了不少事,朋友杂,也坏了我不少事。”
      我为人还算不错吧,好人往往会遇到好人,这是冥冥之中的正能量主导的运气。
      “四海之内皆兄弟”,那幅字一直挂在我办公室,我提拔,调换办公室,都一直跟着我。我是把它当人生座右铭的。
      我很佩服那些出口就来一句“我早看出来谁谁谁要失败”“我早就看出来谁谁谁一定会成功”的小人,我负责任地告诉你,虽然我今天失败了,但这类人生导师、事业评论家绝对是小人。
      有的下属其实以前对我很好,也是我多年的“哥们儿”,但是,当我落选厅长之后,发现他们一如既往勤奋工作,而且对新厅长的那种殷勤,一点不比对前任差,我心里就不爽了,从此不把这些人当作什么朋友了。看到他们积极乐观的样子,我的心里往往就产生不愉快的情绪,所以就懒得参加单位的集体活动。
      年底组织部就让一位分管机关干部的副部长找我谈话,提醒我注意。当时并没有引起我的重视,没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更讨厌厅长和我的同事了,我觉得他们打了我的小报告,在组织部那里捣鼓人,太缺德了。
      虽然我的工作朋友越来越少,但我不缺朋友。毕竟是副厅长,来巴结我的老板有的是。
      他们一般都不开口,都是处了半年以上,有过多次一起“活动”的经历,他们才开口求助。
      最终,这些兄弟让我四海之内走投无路。
      在他执掌那所超过两万人规模的名牌大学的最后几年,知情者斥责他为“双面人”“伪君子”“变色龙”,更多的普通师生和群众却依然沿袭着对他一贯的印象,赞誉他“学德兼备,克勤克俭,清高正派”。

事实上,那些所谓的承诺,所谓的恩情和爱情,后来证实都是滑稽不堪的。几乎所有向我送好处的和我送好处给对方的,都在第一时间揭发了我。

      我的情人小于,据说协助调查时,办案人员都不需要问第二句,跟我是什么关系,她就爽快地说,情人关系。

这些老板,从来都没有把官员当真正的朋友。他们利用你的弱点获利,然后再揭发你的弱点,以换来自己的“坦白从宽”。他们从向你求助的第一刻起,就为你建起了腐败档案。而你,还在乐悠悠地为这个档案积累材料。

      人太复杂了,看不清别人,更看不清自己。
      知耻乎而后勇,许多人年轻时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没有受到惩戒,但心里清楚,通过反省悔悟,不断激发内在正能量救赎自己,最后成为伟大的人。美国有1/3的总统年轻时都是坏小子,像林肯、奥巴马、小布什,还有肯尼迪这些人,年轻时有的学习成绩很差,调皮捣蛋,但后来都陷入懊悔、自责,最终奋发有为,不只成就伟大,品德也堪称楷模。
      中国自古不以人品论英雄,而以成败论英雄.
      我们不都在动用着孔明的脑筋,表演着刘备的伪善,实施着曹操的手段,成就着自己的江山吗!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在省城混成一个名流,一个名牌大学的副校长,一个体制内的副厅级干部,竟然跑到老家,面子抵不上组织部门的副处级干部。
      我自认为我顿悟了中国社会的现实,这就是世界之最的官本位文化,覆盖到每一个角落。虚名轻如鸿毛,知识不能增加你在人心目中的分量,有时候,只是一个空架子。没有实力,想在社会上搬弄这个空架子,只能自取其辱。我这么多年的奋斗与功名,原来就是搭了一个巨大的空架子,经不起别人轻轻一推。
      我已经看透了所谓正厅副厅,我在乎的是赋予这个位置的权力有多大,权力有多少。
      一个人越是哪里软腿,有时候越是在哪里硬嘴。什么意思?比如,天天喊实事求是的干部,往往都是些混世干部,一屁三谎,不干实事。比如,有些商人请你吃饭,口口声声说交朋友,不是有所图,只是喜欢交朋友,这类商人其实最唯利是图,你吃他一百块钱饭,他恨不得从你身上挣一万、十万的,一件事没办成,他就翻脸,恨不能把你吃下去的饭给抠出来。比如,有些女人,喜欢表白自己多么能抵制男人,面对频繁骚扰无不严词以拒,哼哼,这种女人,多是既虚荣又不检点的,她就是缺别人的频繁献媚,更不具备强大的抵御能力。
      这个副校长就在一次应酬时把这件事讲出去了,说我不近人情,很难相处。我表面上很不高兴,其实心里窃喜。这不正是我要的宣传效果嘛。你拿这个说事,不等于是我廉洁形象的义务宣传员啊!
      一块肉递过来,尽管最终必须到我手里再分配,但是是别人去搬运的,你无法不让别人过手留油。张副校长就这样被我“惯”坏了。他的名声并不好,有他的自作自受,其实也有很多事是替我背锅的。所以,他一旦出事,我就有些慌,感觉省纪委在顺藤摸瓜。
      为了方便在人事上任性操控,我选用一个特别无能却对我俯首帖耳的干部,担任人事处长。此人不过是我的木偶和舆论挡箭牌。
      金钱加速了我的腐化堕落,腐化堕落又加重、加剧了我经济上的压力。我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中。
      不要看我今天在社会上有一席之地,有三尺之台,海阔天空,其实,从来没能找到知己,无法确定归属。
      我的这些钱,大都源源不断地流向这个女人,也把一个本来出身贫寒、还算朴素的女孩,逐步侵蚀成一个欲望膨胀的物质女。
      一道内伤,可以潜伏几年,几十年,甚至一生。然而,它的爆裂,发生在我身上,不过就那么短短的几年。
      偷情是很刺激的,他可能有些上瘾。

我说,你不用解释,你是演讲协会的,你肮脏的灵魂总能找到漂亮的语言外衣。

      人只要有理想,有预设的美好未来,什么都能挺过去。
      县委书记这种角色,刚上任的头一两年,首先是体会复杂,然后再一头扎进去梳理这些复杂。不久你会发现,越是小心翼翼,想精心处理好这些复杂头绪,越是陷入新的复杂。越是君子风度,人文情怀,越是被人架着、夹着,惹得矛盾重重。所以,县委书记当两年下来,大多数变得很强势,很果决,少数人很蛮横,很独裁。
      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们这样的夫妻是不正常的。一个人不能为了另一个人牺牲这么多。这种人生不正常。
      我一向信奉“宁可得罪君子,而不得罪小人”,在工作的几十年,特别是有了一官半职之后,这个教条屡试不爽。我这一手,就是通过重击那些素质较高的同僚,来让我的小人对手“窥见”我的凶猛。

你要是跟小人干,就不能轻易出拳,除非能确定一拳致命,让小人永远爬不起来。你跟他过手要注意,小人皮厚心黑,轻则会当场弄得你下不来台,狠的给你记一笔,不知什么时候暗中反咬你一口,让你死得很难看。

我认为中国传统的教导“以德服人”,不过是有权有势者,用来忽悠老百姓的。

      现在在位的国企领导,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不需要调查,大多数一把手都是独揽大权,是他那块领地上的皇上。别人不敢说破.
      我一生都忘不了退休那天的情景,宣布干部调整的大会结束后,我之前提拔的那些亲信、铁杆,包括那么多老乡,一下子就涌到了新的董事长面前,争相效忠表态。
      那些以前一直围着我转的人,反而不见了。那些我内心里认为,对他们有功劳,有恩情的人,那些向我承诺终身报答我的人,他们不——见——啦!
      即使在我退休半年后,我有一些私事,想找原来的老部下帮忙,往往热心的,倒是那些我在位时,不常在眼前转悠的人。可是,我特别有把握的那些人,往往是对我最阳奉阴违的人。这些混账东西,后来有的进去了,有的还在外面,但大多数都不跟我再联系。
      我退休的第一个春节,自己心里算了一下,怎么着也应该有二三十个下属和生意伙伴,来给我拜年,可结果是门庭冷落啊,
      有些人,狗都不如,一转身,跑到新主子那里摇尾巴去了。
      过了一个年,我的手机通讯录,删掉了三分之二的人,你说可笑不可笑。当然可笑,丢人现眼。

我的那些女人,早就不知道烟消云散到哪里了。也许她们重新包装一番,又会粉墨登场,再去害几个干部,捞一点好处。也许她们会把自己洗洗白,重新嫁人。

      奉承、巴结的人多了,自己开始飘飘然,放松了警惕,对社会上一些不良的风气见怪不怪,从看得惯,到自己做得惯,是转眼间的事。
      身边多一个人经常提醒自己,是好事啊。所有的人都不敢说你一个不字,你离死也就没几步了。
      “利益一来,人头攒动;利益一去,曲尽人散;以利结盟,四面楚歌;平平淡淡,天长地久。”
      “不过,这人真的蛮邪的。”政委摇着头,哀叹道,“估计喜欢他的人,很少,我看,几乎没有啦。”

Written on November 10, 2019